按照回魂夜的民间习俗,最好是亲友尽量在晚上回避,以免亡魂在回家后看到他们后又升起不舍之情,影响了转世投胎的心。让亡魂静静地吃完最后一餐后回自己房睡一觉,第二天天亮前他们便会自行离去,从此正式去寻找下一生的缘起之处。
时间过了点,所幸一切照常,由于头七夜无需守夜,所以第二天要上班的几个人都陆续回去了,只剩下我和牛皮糖准备最后再上三支香,等烧完便收拾一下桌子回家。

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也将近零点,便从香盒中抽了三支香出来,点上火在桌前拜了三拜插进香炉,牛皮糖已开始哈欠连连,靠在外厅的沙发上玩着手机,我又一次去里屋看了看床铺,想着明天要和隔壁几位阿姨打个招呼,请她们帮忙把床垫拆下顺便晒晒被子,以免留下他的气息。

再来到客厅时牛皮糖竟然已经睡着了,斜靠在沙发上开始打呼,这几天他忙里忙外做了不少事,加上他那夜总会的筹备琐事估计也让他累得够呛,便让他再多躺一会,等我全部收拾完再叫醒他吧。

此时外面开始下雨,风有点大,门外阳台长廊里谁家的垃圾桶可能没有盖好,一些废纸和塑料袋被吹得在走道里乱飞。我走进灵堂那间屋子赶紧关窗,怕穿堂风太大,容易吹熄蜡烛。

正在关窗时便听到外面的大门被吹得“砰”一声关上了,赶紧再出去把门打开。

牛皮糖没有被关门声吵醒,还在那里吧唧着嘴熟睡。

我走到门前把房门重新打开,顺便看了一眼走道,各家都已经熄灯睡觉,仅有几盏老旧的廊灯发出暗淡的光线,照着阳台上谁家晾晒忘记收回去的衣服在风里乱飘,投下长长的影子。

我找了个小板凳把大门垫住,以免再被大风刮合上。

转身再想去看看灵堂里的最后三支香还剩下多少,突然背后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大官人,等了很久了吧?”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竟一时不敢回头去看。心跳得快到了嗓子眼,头皮一阵阵发麻。

也许用了一秒的时间,已经有无数念头从眼前闪过,但好在我也是阴阳世家出身,毕竟对于这种离奇事件有过太多的听闻和心理准备,想一想这是我的老同学老兄弟,即便是鬼魂又如何,何况我不是有着纯种的先人血统嘛……一边暗暗壮胆“没事没事、鬼魅不侵鬼魅不侵……”一边便强拧着笑容转身准备和他打个招呼。

待到转过身,却发现眼前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

“你看什么呢,风那么大,还不把门关上。”屋里传来了懒懒的话语,估计是我搬凳子的声音把牛皮糖吵醒了吧。

我以为之前产生了幻觉,便站在门口再朝外又看了几眼,一边回答道:“你不知道回魂夜的祭拜没结束前是不能关门的嘛,门关了老泥鳅就进不来了”。

说完便转身又回头向里走去,牛皮糖换了个姿势依旧在沙发上眯着。我摇了摇头再进到灵堂,但就在刚走到门口时,却看到……看到老泥鳅正坐在桌边吃着饭菜,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继续低头吃起来。

我的脑袋嗡得一声,人便僵直在门口。我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老泥鳅狼吞虎咽地扒拉着饭菜很饿地大口吃着,我此时感觉自己已经快奔溃了,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到底是不是幻觉?

我努力深呼吸了两口,心中默念着“鬼魅不侵鬼魅不侵”,企图说点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甚至我也不知道站在门口,是该进该退。

三支香差不多已烧了一大半,蜡烛光微微颤动着,而他依旧在那里一口菜一口饭的吃着。

也不知道是潜意识是否需要用骂人来壮胆,还是我想跟他表示亲近的关系,总之我一开口便先骂了句脏话,随后说道:“吃那么急干吗?小心噎死你。”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呵呵笑了两声:“你傻啦?我都死了,怎么噎死?”

我才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但被他这么一嘲笑,反倒不太紧张了。便也呵呵笑了两声,走进去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此时,我又仔细看了一眼他,依旧是在酒吧最后一面时的那个样子,黑黑的眼圈,一脸胡渣,那么我想在大殓那日被化妆得面色红润干干净净的尸身,其实便已经只是一个不属于他的躯壳了吧。

他见我在看他,便说道:“这几天一直也没吃上什么东西,东奔西跑的,今天按着你挂在外面的旗子,算是找到家了,还是兄弟们有情有意啊,这菜味道不错啊,谁做的?”

“啊?哦……秦有庆在附近的素斋馆买来的。”

“难怪呢,那么好吃。”他又低头吃最后剩下的几筷子菜。

“够不够,不够还有些面包水果。”我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够了够了,其实我现在这样子,也没什么饿不饿的感觉,只是馋而已。”

他放下碗筷抹了抹嘴,转头看着桌上自己的遗像说道:“以前不知道死后会是一种什么感觉,现在算是明白了,看着自己的照片,这种感觉……哎,那可真和活着的时候看自己照片不太一样啊。”

我尴尬地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中南海想借着抽烟来调整一下情绪,抽出一支问他要不要,他摇摇头说这种混合烟他抽不惯,还是喜欢抽烤烟型的,随后便从桌上拿起为他祭拜准备的薄荷味双喜,拆开包装抽出一支凑近了蜡烛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也点上了自己的烟,两个人默默对坐,一时无话。他抽得很快,就几口已经没了,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后,打开了啤酒扬起脖子喝了一大口。

“有些事情,就是注定的啊!”等了很久,他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什么注定?”我想也许是在说他自己的过劳工作和猝死之间的关系吧。

“以前只听说,做了坏事就有因果报应,只知道这因果是报在自己的身上,却不知有些事情却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一个人作恶还会累及后人,甚至断子绝孙,呵呵。”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却说了这些我并不太能理解的话。

我不知道如何接话,便就继续听他说下去。

“我们家对不起你们臧家啊!”他突然有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我,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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