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钟书却带了儿子和几个随从,离开大部队,开始澳洲环岛观光之旅。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慈父,一切行动都听从儿子的指挥。
莫云遥对动植物特别感兴趣,莫钟书便特地带他去看小袋鼠从母袋鼠的育儿袋里探出头来踢腿,又躲在树叶后面偷窥性情温顺体态憨厚的树袋熊,提醒他远望林中或草地上疾步奔跑的鸸鹋,守在水畔等着嘴巴和脚长得象鸭子,身体和尾巴又象海狸的鸭嘴兽出来。到了干旱的沙漠地区,莫云遥刚喊一声口渴,他父亲就用匕首在旁边一棵瓶树上挖个小孔,就有清新解渴的饮料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后来,他们又上了船又向东南走,到了巨树参天的新西兰,各种蕨类、藤类植物,还有那不会飞的几维鸟,都让莫云遥大开眼界,流连忘返,好奇宝宝的口头禅又回来了,“为什么那些鸟儿不会飞?”,“为什么这几个岛会有许多大庆朝没有的动植物?”,“为什么……”

莫钟书知道自己超越这个时代的理论知识太多,便明智地保持沉默,只顺着儿子的喜恶让他尽情地观察他感兴趣的东西,帮助他采集各种标本,并不多言。至于儿子有什么感悟,他并不关心,更预料不到这一次的旅行对莫云遥的影响有多深远。儿子回到家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他听之任之。再后来,莫云遥提出要去游览名山大川,莫钟书以为儿子又改主意想做徐霞客了,也大力支持,特意挑选了几个拳脚功夫不错人品也可靠的家丁跟随。差不多二十年之后,莫钟书环球航行回来,在天津卫上岸到酒楼里吃饭,无意间听到邻座的几个书生在嚷嚷什么“莫云遥先生的进化论”,把他惊得筷子一松,红烧狮子头就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出老远。莫钟书才发出一声仰天长叹:“儿子唉,你干嘛要抢人家达尔文的风头?!!!”

他们父子转转悠悠一直过了一年多,才回到最初登陆澳洲的地方。此时大庆朝已经向澳洲派遣了数以万计的士兵和囚犯,分布在各个黄金产区。获得的黄金超过百万两。正好有两条战船装好黄金打算运回大庆,“白鲸号”便跟随着一起归国。

到家之后,莫云遥就开始大量阅读历史、地理、探险、游记之类的书籍,对医学、农业甚至地质方面的也有涉猎。莫钟书见儿子喜欢读书,心里也高兴,养个书虫总比养个恶少二世祖之流的要好,于是让人大肆搜罗了许多书籍回来,包括不少珍稀版本,林林总总地塞满了十几间房子。

这一日午后,莫钟书正与妻子坐在庭中闲话。准确地说,是潘慧言在自言自语地絮叨,而他很给面子地奉上一对耳朵。潘慧言感叹儿女都大了有事情忙活了,倒是他们俩口儿闲下来没事干了。

莫钟书倒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相反。他觉得生活越来越轻松自在了,他的上一辈子到三十岁就戛然而止,这辈子的前三十年里他的思想一直停留在那个年岁,让他觉得与身边的同龄人格格不入,而三十岁之后的感觉就可以慢慢融入这个环境了,尤其是潘慧言的思想也越来越成熟,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小。一直纠缠着他的那种老夫少妻的别扭劲儿日渐消褪,到现在终于完全消失。

潘慧言还没唠叨完,就见莫云逍气哼哼地走进来。

原来几天前,有人到她的钱庄去借了二百两银子,说是用一匹价值千两的名马抵押。莫云逍年幼,见款项不大。便直接把这生意应了下来。等到马匹牵来之后,她才知道这值钱的名马有多娇贵,必须拨专人每天好草好料地伺候,那笔借款的利息总共才二两银子,这马匹一天的花费就接近一两了。点金钱庄等于是倒贴着给人家当马倌。莫云逍再一打听,借钱的那人根本就不缺银子,只是因为要到舟山群岛游玩,不方便带上宝马同行,便出损招让点金钱庄帮着照应。莫大小姐气得直跳脚,差点就想把那马匹宰了。可是客人又不是逾期拖欠借款不还,钱庄是不能随便处置抵押品的。

潘慧言等女儿发泄完了,才道:“你能怪谁?是你自己拟的贷款章程上有漏洞,才让人家钻了空子!”

莫云逍一想这还真是个大问题,忙又跑回去修改章程,一边走还一边赌咒发誓要把场子找回来。

莫钟书与潘慧言望着女儿匆匆忙忙的背影,相视而笑。点金钱庄仗着陶朱侯府的背景,又有潘慧言这个老前辈把关指点,莫云逍一直太顺利了,难得有人让她有点挫败感。

又过几日,李长义送信来说咖啡树已经结果了,让莫钟书去乌托岛。原来,他除了用种子种植之外,还从大食的咖啡种植园买了几百株已经开始打果的咖啡树,连泥土一起移植到开心岛上。因为他派去的人先在种植园当了一年学徒,这些咖啡树在船上也得到精心照料,成活率极高,去年就已收获了一批咖啡。

莫钟书每次到乌托岛,都有一种改天换日了的感觉。这一次的变化出现在餐桌上。乌托岛上不种粮,也养活不了禽畜,除了海里的鱼虾所有食物都要到别的地方购买,但周边几个小岛上的居民都信奉伊斯兰教不养猪,所以乌托岛上的人也难以吃到新鲜猪肉,但今日的饭桌上却出现了红烧肉和排骨汤。

李长义看到莫钟书诧异的表情,得意地笑道:“前几年我到马来半岛,看到当地人用水葫芦来喂猪,这水葫芦十分好种,给点水就能活,繁殖迅速。乌托岛上少有泥土,却不缺水,还有几个天然的石湖,我便也让人种了水葫芦,养起猪来。”

莫钟书见他满脸自信的笑容,就如同看到了当年为了筹措资金出海而绞尽脑汁的自己,那时他每当找到一个新的生财路子就会添加一份信心,想来李长义也是如此,只不过他的摊子更大,肩上的胆子也就更重。

吃完饭。李长义还献宝一般地带莫钟书去观赏那水葫芦。明净的湖面上,漂满了深翠色的叶子,中间开出朵朵浅紫色的花,的确很美。

可惜。湖边就是猪圈,莫钟书的鼻子闻到这臭烘烘的味儿就很不舒服,正想离开,却又想起了什么,问:“长义,猪粪是怎么处理的?”

“都扫到湖里去当水葫芦的肥料了。”

“太浪费了,还可以再多利用一次的。走,回去我给你说个好东西。”

李长义现在比葛朗台还要葛朗台,一听说有好东西,走得比莫钟书还快。

回到书房。莫钟书画了个沼气池的结构示意图,指着上面的几个孔口道:“把猪粪从这个孔口扫进去。从这个孔口出来的气体叫沼气,是可以燃烧的,可以代替柴火。从这个孔口排出来的,叫沼液。是很好的肥料。”有一年暑假,莫钟书跟着一个家在农村的同学到乡下去度假,当时他家里正在建造沼气池,还没完工的沼气池不脏也不臭,让莫钟书把整个构造都看得清楚。

李长义听明白了,笑到合不拢嘴。乌托岛上的柴火也是要到别处去买的,可是猪粪马粪多的是。人粪就更多,他又可以大大地节省一笔银钱了。

莫钟书没去看咖啡园,先要求李长义派人陪他到苏门答腊打猎。他也不要别的,专门活捉一种栖息在树上的“麝香猫”。这小东西生性警觉,行动敏捷,好不容易才捉到十几只。莫钟书觉得也够了。要是后面的市场反应好,李长义自然会再派人来捕捉。

回到开心岛,莫钟书就把这些麝香猫都关在一间大屋子里,给它们提供的食物中,除了小鱼老鼠之类外。更多的是成熟了的咖啡浆果。

李长义就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些咖啡是种来喂这些东西的,不是给人吃的。这麝香猫的肉好还是皮毛值钱?”

莫钟书笑着答道:“都不咋的,它的粪便才值钱。”

李长义听了便真的去看它的粪便,见那一堆堆的污物之中,咖啡豆被完整地排出来了。”“这猫儿吃了咖啡果子下去不能消化,要不要帮它先把咖啡豆除去?光喂它外面的果肉,也许更好些吧?”

莫钟书被他的体贴吓了一跳,忙道:“你可别胡来!经过这猫儿肠胃发酵的咖啡豆,味道远胜于普通咖啡。”

李长义不信,“这么恶心的东西,你尝过?”他知道莫钟书有洁癖,现在也只是站在一丈之外的地方远观,这家伙怕是连那咖啡豆变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却还要编假话来哄人。李长义哪里知道,莫钟书上辈子正是因为自己有洁癖不敢喝那卖到五十英镑一杯的猫屎咖啡,才会有兴致上网查找资料了解它的来历。

为了防止李长义真的叫人给麝香猫喂不含咖啡豆的果肉,莫钟书便不再让他靠近猫屋。李长义也不以为意,等到大功告成之日,莫钟书就会把一切都交给他了,他有的是耐心。

过了几天,莫钟书请李长义喝咖啡。

李长义看着老朋友脸上神秘兮兮的笑容,目光中带着促狭,就突然想起他当年在书院里的恶作剧,再看看上面浮起一层金黄色泡沫的褐色液体,不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些什么,他的汗毛就不自觉地先竖起了。他端起那杯咖啡,看着似乎比他过去喝的几种都更浓稠一点,正散发出蜜糖一般的香味,浅尝一口,不苦不酸不涩,还有一丝甜甜的奶味,整杯咖啡下肚之后,他吸一口气,能感觉到喉咙间一股清凉的滋味。

“比别的咖啡味道好。你加了糖?”

“没有,真正的原汁原味。”

李长义就很开心,“你刚刚说这是咱们自己种出来的咖啡?”

“是开心岛自产的。”

李长义是个粗人,不觉得这“种”的和“产”的有什么区别,莫钟书又催着他邀请大食那边来的客商品尝这咖啡,还建议把这种自产咖啡的价格定在大食咖啡的十倍之上。

李长义作为一个中华民族的优秀子孙,继承了祖宗们喝茶的习惯,对咖啡的口味并不敏感,只觉得这开心岛产的咖啡味道不坏,却不相信能卖出十倍的高价来。但在接下来的咖啡品尝会上,大食商人仔细品味了这开心岛自产咖啡之后,纷纷以最华丽的辞藻来形容自己的感官反应。

李长义看着形势正好,便试探着提出了莫钟书建议的咖啡定价,居然马上就有人付了二十斤的定金,接着第二第三个订单也来了。李长义正高兴,只可惜还来不及答应,就被莫钟书打断道:“这开心岛刚刚开始种植咖啡,产量有限,再多的咖啡恐怕要等到明年才能有了。”

李长义心中诧异,开心岛上的咖啡园虽然规模还不大,但怎么也不止三五十斤的产量,莫钟书为何要制造限量发售的紧张气氛?等人都走了,他便把这问题问了出来。

莫钟书的解释是,这种咖啡的生产过程非同一般,必须要麝香猫帮忙才行,可是现在的麝香猫太少了。接着他就带李长义去见识麝香猫是怎么工作的。

李长义见到的,却是几个工人在扒拉猫粪,从中挑拣出一颗颗还带着一层银灰色薄膜的咖啡豆,将之清洗、晒干、再烘焙。他张口结舌:“这……这……这就是你给我喝的咖啡?!”他觉得自己的肠胃都在翻江倒海了,难怪莫钟书自己总不肯喝!

“难怪这咖啡的味道与众不同。”李长义苦笑道:“这咖啡就叫无肠咖啡吧。”他想到的,是《镜花缘》里的无肠国,无肠国的人没有肠子,上面才刚吃进食物马上就从下面排出,所排泄物名义上是粪便但尚未腐臭,因而无良的主子为着节约粮食,便将自己的粪便留着给家中仆婢吃用。现在,要大食人花大价钱来买麝香猫的粪便,还真让他心里过意不去。

莫钟书听李长义如此比方,便知他已经读过《镜花缘》了,倒是很想问问他对君子立宪和三权分立的看法,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还没说出口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先进的东西不一定就是合适的,不管在大庆国还是乌托岛,要是他对人说什么家奴和主人甚至皇帝都是一样平等并享有相同的权利和义务,准会被人当成疯子。更重要的是,如何统治乌托岛是李长义的职责,他不该干涉。

“不,这咖啡产于乌托国开心岛,我建议就取名为‘开心咖啡’。”莫钟书说得一本正经。“不知道这种咖啡的制作方法的人,很容易就会为它强烈的酒香和浓郁的咖啡香所吸引。所以你要保住这个秘密,‘开心咖啡’就是乌托国的独家出品。”

这些从猫屎中提取出来的“开心咖啡”,因其风味独特格外浓稠香醇深受大食王公贵族富人们的追捧,不久,那位以寻常咖啡十倍价格买了二十斤“开心咖啡”的大食商人,就来找李长义,主动把价格再翻一倍,条件是要保证今后每年至少三百斤的供货。

李长义眉开眼笑,马上就派人去苏门答腊继续捕捉麝香猫。因为麝香猫难抓,“开心咖啡”的产量一直上不去。莫钟书又建议使用相对容易得到的果子狸,不过麝香猫排出来的咖啡豆带着一种独特的麝香气味,果子狸排出来的却没有,品质上就差了一个档次,只能当是次品卖,价钱也要落下大半,不过就算这样,也比寻常的咖啡贵出许多了。

从此之后,开心咖啡就成为了乌托国的一个品牌产品。据称,是开心岛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导致了开心咖啡与众不同的口味。不过,乌托国对其种植条件讳莫如深,加工方法更是守口如瓶,就连乌托国的居民也不能擅自登上开心岛,更别提要参观种植园与加工作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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