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乾清宫,东暖阁,年轻的大明皇帝朱由检依窗而立,他在等,等时间。
身后垂袖而立的太监不时看看眼前的年轻皇帝,他也在等,等时间。

“禀皇上,已经亥时了。”

“承恩呐!你在朕跟前多少年了?”

“回皇上,过了今晚子时,臣随侍皇上已经一十八年了”

“是啊!朕已经十八岁了,要是按民间的说法,朕是不是早就应该成家立业,传宗接代了。家,是皇明,业,是天下,传宗接代嘛!这倒是不急,毕竟这天下灾乱不停,朝堂又百废待兴,朕势必效仿太祖,厘清天下,还皇明一个朗朗乾坤,开创一个属于朕的大明盛世,到时候······”

“皇后娘娘驾到。”随着门外太监的声音传进来的????的声响,一位宫装丽人进到里屋,随手解下罩在外面的风衣,王承恩接过。朱由检看着进来的丽人,走过去扶了在椅子上坐了,柔声问道:“皇后还未休息么?怎的还过来了,朕在这里跟王伴伴说明天大朝会的事情呢!”

“这些事情不是早就安排好了么?再说了,是不是臣妾不过来,皇上就打算这样在这说一宿么?”周皇后起身搀了朱由检,“皇上还是去休息了吧!都快子时了,明天可是皇上您第一次大朝会,可不能给外臣们以为皇上贪图享乐,到时还得臣妾背个黑锅!”

朱由检看着嘟嘴的周皇后,哈哈大笑:“好好好!朕刚刚还跟王伴伴说呢!朕要给大明一个盛世,那明天就让朕先给这天下做一个勤政的表率,但是这得跟皇后你一起努力才行,皇后您早日诞下龙子也是朕的盛世的一部分,现在我们就去给这盛世找一个接班人吧!”说完话,横抱起周皇后就向寝殿走去。

王承恩现在是内廷总管太监,自有自己的住处,他离了东暖阁,先去看了下内廷值守太监,看没什么重要事,就回了自己住处。

钦天监,观天台,刚刚子承父业的五官灵台郎薛向沁手中举着一杯酒,向着正北方向上的那颗代表当今大明皇帝的紫微星扬了扬,“李太白举杯邀月,苏东坡也是举杯邀月,今日本官却邀的是你这颗帝王,怎的?不陪本官大喝三百杯么?谅你也没这酒量,不喝也行,本官不欺负你这么一个晚辈,本官替你喝了。”杯子里的酒在摇摇晃晃的薛向沁手中晃荡的到处都是,当他看到一点酒也无的杯子,抬头看了看夜空,“你这还帝王呢?怎的如此不老实,尽然偷喝别人的酒,要不是看你才十七八的年纪,本官定然让督察院的御史同僚奏你个偷窃逃逸的罪过,对,逃逸,逃逸···呃···呃···噗······”话没说完就是一通大吐特吐。

肚子里稍微舒服点的薛向沁仰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天空。

原来紫微星呆的地方一片黑暗,紫微星消失了,薛向沁看着独独少了帝星的紫微星宫,大腿发麻,十分酒意却被惊走了九分。飞也似的跑进官房,提笔写下:“天启七年十二月···子时二刻,帝星失野,诸星正常。”又在左下写下“五官灵台郎薛”六字,戴好官帽,飞也似的向紫禁城跑去。

王承恩并没有睡着,十几年的习惯养着,只要有稍微丁点的声响,他就能从梦里快速的回到现实里。所以对外面打扰自己休息的吵闹声并没多在意。

“外面是谁啊?别吵了!进来说话!”和衣而睡的王承恩喝了点凉茶润了润喉咙,向外间的人喊道。

“干爹,是钦天监的灵台郎薛向沁,他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禀告。”

“内廷的值守太监呢?”

“回干爹话,都在外面呢!”

“让他们进来吧!”对于现如今内廷最高权力的太监,王承恩已经不需要处处低头做小了,总管就要有总管的样子,所以他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裙摆,正坐在向门靠窗的椅子上。

看着给自己见礼的二人,值守太监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灵台郎却衣衫不整,还一身的酒气,加上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心中无来由的有了丝不安。

“外面子时了吧?你二人不好好当值,还一副狼狈样子,成何体统?”王承恩十几年跟随信王和魏阉一党过招,处变不惊倒是学了个十成,所以在进来的二人看来,自有一股威势在。

五官灵台郎薛向沁酒意早醒,和新任内廷总管的威势比起来,诡异的天象更能让他忌惮。所以也忘记了上下尊卑,越过身前的值守太监,直面王承恩大叫道:“帝星消失了!帝星消失了!”

好似炸雷似的声音这次真把王承恩给吓着了,半天了还未听真灵台郎到底说了啥?看见随侍自己的干儿子要呵斥他,王承恩摇了摇手。“你刚刚说啥,慢慢说!不着急。”一边指着一旁的值守太监,值守太监顺势把自己手中的纸笺递了过去。

薛向沁自己都被自己刚刚的反应给惊着了,呆呆的看着王承恩。

王承恩把信笺向亮处移了移,堪堪看清楚了上面的一行字。

薛向沁看着信笺从王承恩的手中滑落,上前拾捡起来,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王承恩问他的话。答道:“帝星消失了。”

“帝星!帝星!皇帝!皇帝!我要见皇帝······”王承恩话没说完就朝外面跑去,薛向沁二人急忙跟上,随侍王承恩的太监急忙去打着了灯笼,前面引路,一行人向着朱由检就寝的乾清宫东暖阁跑去。

刚刚当上大明皇帝的朱由检并不习惯在这种空旷的房间里面休息,十几年谨小慎微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得王府生涯,让他一时不能适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我们的大明皇帝今晚失眠了。看着自己旁边的妻子安静祥和的面容,朱由检暗暗发誓:“我的大明盛世也是你的,是我们夫妻一起的。”

“皇上,皇上!老臣有事启禀皇上。”门外面王承恩的声响打断了朱由检的臆想,随意披了一件道袍,出了寝殿。看到了另外跪在那里的二人。对二人毫无印象的朱由检把目光看向了王承恩。

“皇上,大事不好!帝星不见了!”王承恩一路跑来就想着自己应该如何向皇上禀告,但最终还是没能想到更好的法子。

朱由检接过王承恩递过来的纸笺,看着上面寥寥草草的一行字,“平身吧!地上怪凉的。你是五官灵台郎?薛?”

“谢皇上,正是微臣,五官灵台郎,薛向沁,今晚是微臣在观星台当值,微臣······”

“好了,星象上作何解释?”朱由检扬了扬手中的纸笺。

“微臣·微臣···”薛向沁重又跪在了地上,现在能做的也就只能磕头了。

“摆驾钦天监,招钦天监监正问对。”朱由检说完就向外面走去,王承恩接过太监递过来的貂裘大衣,匆忙给朱由检披上,出门摆好仪仗,向钦天监行去,一边招过身边的太监,让他去通知今晚外廷值守的内阁大臣,和钦天监监正等人。

今晚外廷值守的是原天启一朝的礼部尚书李国,于天启六年入阁,时人评其忠厚老实,唯一能称道者——守身谨命。因为天启一朝魏阉一党独大,迫害忠良,这李国本来与魏忠贤是同乡,却能不加入阉党,与当时的内阁首辅施?来形成鲜明对比,刚刚登基的崇祯皇帝对李国印象确实不错,正打算处置了施?来,让李国来主理内阁。

李国过来钦天监的路上隐约知道了事情始末,抬头看天,帝星确实不见了,但一生守身谨命得本领对上这种事情却无有一丝作用,李国也不知道怎么办?看来只能看钦天监的了!

钦天监监正是一六十多的老人,原本打算等大朝会过后就辞官归乡的他却不料最后了竟然遇上这种事情,在家里跟老婆子交代了几句就急急忙忙的赶往钦天监。到了才知道大家都在观天台,又急急赶往观天台。

观天台上,朱由检抬头望天。捏着纸笺的手颤抖着,浑身一股冷意,不知道是冻的还是······。

跪在台下的王承恩看见远远过来的钦天监监正,上前就是一通数落,然后让他直接上观天台,在王承恩想来,这种事情也只有这种数代家学积累的人能够解释了!至少能够给皇帝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不是。

“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此种天象有旧例可查么?现在需要朕做什么?是不是要朕下罪己诏?”朱由检看着蹒跚登台的钦天监监正,好似溺水者抓到了一把救命稻草似的,刚想给皇帝跪下行礼的老监正就被朱由检抓住双臂,生疼。

看着帝国皇帝着急的眼神,老监正劝说道:“陛下还请稍安勿躁,待微臣召集众星官查询历书,推演天时。陛下还请沐浴更衣,到正堂等待结果吧!”

朱由检由着王承恩给自己穿上本应明早才穿的冕服,正襟危坐,李国和众人给皇帝见礼后按照官职大小排列左右,等待老监正的答案。

不多时,等在老监正身边的王承恩返回正堂,告诉朱由检需要登台祭祀,众人又随着皇帝一起涌向观天台。

身着冕服的朱由检拾级而上,心中惶然,对于未知的恐惧并未因为皇帝的身份而减少半分。身旁扶着皇帝的王承恩对皇帝正在经历的事情感同身受,作为皇帝最信任的人,王承恩认为自己应该给予皇帝更多的报答。就像现在,用自己的身子成为朱由检的拄杖。

王承恩抬头看天,想要责怪那不知何原因消失的星星,却不想再原来黑暗的地方,一抹流光闪过,接着······

“陛下,帝星!帝星回来了!”王承恩晃动着朱由检的手臂,抬手指着正北方向上正越发明亮的星辰。

朱由检顺着王承恩的手臂,看到了那颗代表自己,代表大明的星辰重又悬挂在了天上,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随后甩开王承恩的搀扶,正步登上观天台。面向台下的李国等人。

“朕回来了!朕,永照大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观天台上的朱由检挥动大袖,双手背到背后,俯瞰着地上跪拜自己的臣子,这一刻,他,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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