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俊手中昆吾剑一振,发出阵阵清鸣,口中笑道:“与杜兄不同,在下对分寸二字,一向把握的很好!请罢!”他并非鲁莽之人,纵然心中妒火中烧,却未失了理智,下场与杜重霄‘共舞’乃是经过深思熟虑之举。
首先,他看出杜重霄不过是洞明得术境,修为尚低他一筹;其次,比武较技不同于生死相搏,如果杜重霄凭借天河图召唤神龙天将天兵取胜,那未免令人不齿;最后,便是他对自己的剑术与诗气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

“请!”杜重霄简简单单回了一字,便踉跄向对方行去。

南宫俊昆吾剑一指对方,剑芒蓦然暴涨三尺,吞吐不定,几乎完全抵消了对方棍棒天生自来的攻击范围优势。手捏剑诀,朗声吟道:“我以玉笔化青锋,千古诗篇自天成!”话音落,昆吾剑光华大现,无数墨迹自剑光中跃出,汇成一幅诗篇显现于南宫俊身后。

众人不禁齐齐动容,甚至连林长风都难掩惊讶之色。看此情形,南宫俊分明已经触摸到了本象境界的一角大门,也许不出三年,便会突破洞明修行境而跻身于本象灵明之境。

事实上,南宫俊能以不及弱冠之年,便有洞明修行境之成就,已足见其天资不凡了。

“侧勒努?惊风雨。”前两句在于养势,而自此句开始,杀气突现。南宫俊手中青锋疾挥,如以玉笔书写诗篇,一点一横一竖一钩,化作惊风骤雨向杜重霄卷去。

杜重霄醉步虚浮,双目迷朦,手中悟空棍点挑拨撩,幻出千重棍影,竟是风吹不进,雨打不透,轻易便将南宫俊的攻势化解。

座席之间,教习郑达先手捋胡须,向身旁弟子问道:“可看得出二人胜负?”

“弟子觉得,南宫师弟修为更胜一筹,那位杜公子如不凭借天河图,实难取胜!”一女弟子首先开口道。

“新振,你觉得呢?”郑达先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堵新振。

“南宫师弟如这园中娇蕊,杜公子却似山中劲竹!以弟子之见,南宫师弟必须落败!”堵新振认真答道。

一名男弟子将此言听在耳中,禁不住反驳道:“南宫师弟不仅修为胜出,其以诗入剑之法更是玄妙无穷,那杜公子只凭得棒棍战斗,纵然棍术精湛可坚持一时,却不能维续长久,落败必成定局!”

“如何需要维续长久?南宫师弟恐怕坚持不过一刻!”堵新振继续口出惊人之言。

“堵师兄之言未免过于耸人听闻!”几名书院弟子明显不信。若是猜测那杜重霄艰难取胜,倒也不无可能,如今却是一口言定南宫俊败于顷刻,那根本绝无可能。

“新振,你因何这般肯定?”郑教习似是丝豪不觉惊讶,只是要堵新振言明根据。

“回先生,弟子当日曾与杜公子并肩作战。其时,杜公子一人一棍,独挡于城门之前。数千妖兵一涌而上却不能寸进,为何?”堵新振双目微眯,似得回想当日之战:“伸如蛟龙出海,扫若狂风折林。杜公子每一棍出,必含一往无前之勇,而手下无一合之将,十荡十决,万妖莫敌!”

说到此处,堵新振轻叹一声道:“一言而蔽之,杜公子修的是杀人之法,而非弄舞之术!”

听得堵新振之言,众书院弟子不禁默然,良久方有人开口道:“可惜来得迟了,未能目睹杜公子当日威风!”

“只是,如今杜公子醉酒不轻,恐怕情势不利!”女弟子言语中有担忧之意,竟是不知不觉变化了立场。

“壶中生日月,酒里有乾坤!你们当他是真醉了么?”郑达先话中含着几多感慨,无论是那身着白衣形似女子的年轻男子,还是场中醉步踉跄却暗藏杀机的玄衣少年,俱是人中龙凤。太玄清虚宫千百年道统,人才辈出,不愧为天下第一道门。

“不是真醉么?”众人各将目光望向场中,却发现说话之间,变化已生。

一击被杜重霄轻易挡下,南宫俊却是不慌不忙,他这首诗剑篇共三十二句,一句连着一句,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且越到最后,气势越足,若是等满篇诗成,那对手除了引颈受戮外再无其它选择。

“策掠啄磔化矫龙。”随着南宫俊剑走龙蛇,点点字迹带着墨韵汇成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疾向杜重霄扑去。

眼见黑龙扑来杜重霄竟是不躲不避,右手悟空棍收到身后,左手挟着烈烈火光竟是结结实实抓在了龙首之上。

黑龙摇首摆尾,却无法挣脱杜重霄凝聚真火之力的一抓。杜重霄蓦然一声轻喝,宛如晴空霹雳,左手用力竟是硬生生将黑龙按于地上。在下一瞬,黑龙周身忽然冒出熊熊火焰,随着无数字迹燃成灰烬,龙躯亦开始土崩瓦解化为虚无。

由字迹汇成的墨龙,完全不敌杜重霄手中真火之力,一触即溃。

杜重霄醉步浮沉,暗藏杀机,身形一晃已欺至南宫俊身前七步之内,悟空棍高高举起,南离真火遍布棍身,四周空气随之发生扭曲。

一棍砸下,地裂山崩。

南宫俊只觉得这一棍有劈山断水之威,令他生出无法抵御之感。面对这至刚至猛的一棍,硬接绝非明智之举。南宫俊身随心动,有若一片落叶轻飘飘横移丈余,口中继续吟道:“浩然正气冲霄……!”话音未落,双目蓦然圆睁,就见那看似刚猛无俦势不可挡的一记重棍,竟于半途中化为春风细雨,轻轻一摆,灵巧而刁钻地扫向他的腰腹。

至刚化柔,变换如意!

南宫俊猝不及防,手中昆吾剑急掠而下堪堪护住小腹。便听锵的一声金铁交鸣,无穷巨力夹着真火之力顺着剑身涌入体内,禁不住浑身一震,应声向后退去。

杜重霄踉跄跟进,悟空棍大开大合,左扫右荡,反将南宫俊裹入棍风棒雨之中。铿锵之声响不绝耳,南宫俊以浩然正气催动剑光,沉着应对,竟是凭着精湛剑术与对方斗了个旗鼓相当。

锵!又是一声脆响,棍剑相交,两人竟是同时施用出绞字诀。一绞两绞第三绞,棍剑齐齐脱手飞上天空。

杜重霄肩晃身摇,忽低忽高,其形醉而意不醉,步醉而心不醉,转眼便已冲至南宫俊身前。

眼见杜重霄扑来,南宫俊一声冷笑,右手拼指如剑,丝丝剑气自指尖生成,疾刺杜重霄的胸口。

杜重霄右手一伸已然擒住南宫俊手腕,身形顺势而倒欺入对方怀中,左肘后撞,猛然击在对方的胸口之上。

如被巨锤击中一般,南宫俊胸口剧痛,血气翻腾。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又觉眼前一黑,已被杜重霄以后脑重重撞在了鼻梁上。

泪如泉涌,金星漫天。南宫俊何曾见过这等凶残野蛮的打法,连遭两击,心中顿显惊乱,手中剑气已顾不得章法,乱扫一气,务求阻挡对方近身。

啪!杜重霄全身卧地,双脚连环踢出,一连两脚踢在南宫俊的脚踝处。吃了这式‘醉酒抛杯连环踢’,南宫俊顿时重心不稳,身躯向前扑倒,慌忙一提真气,欲稳住重心,却冷不防背后千斤之力传来,却是被一跃而起的杜重霄重重压在了背上,禁不住趴倒在地。

杜重霄双手伸出,从空中而落的悟空棍不偏不倚落入他的手心。借力而起,复又躺下,将愈要爬起的南宫俊再度压于地上。

南宫俊面色血红,双目尽赤,十七年来,他何曾受到这般侮辱?对方攻击连绵不绝,一发而不可收拾,迫的他连诗句都念不完整。若是输的体面,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然而如眼下这般被人两番压于地上,令他如何不羞愤欲绝?

周身浩然正气澎湃,终将杜重霄迫的起身,却觉后颈一紧,随之腾云雾一般被人抛出几丈之外。身形一转,南宫腾稳稳落地,就在这一刻,红光刺目,热浪扑面,那一点棍尖仿佛刺穿了虚空出现在他的眼前,只须轻轻一送,便可洞穿他的眉心!

“承让!”杜重霄面上再无半点醉态,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我输了!”这一句话,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出。南宫俊竭力使自己面上的神情趋于平静自然,他很想含羞而去,心中却是有个声音在提醒他,技不如人输了脸面,却再不能输了风度!向杜重霄一揖道:“杜兄棍法可夺天地之造化,其内藏真火之力更是威力无穷,在下输的心服口服!”言罢,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

杜重霄心里不免生出几分佩服,他已知对方乃是天下书院另一山长南宫守成之子。勿论是装模作样,还是真心实意,在颜面扫地的情势下,对方能做出坦然认输之举动,实属难得。有道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方为人杰!

“妙哉!”大将军林动首先鼓掌赞道:“二位俱是少年英杰,胜者可喜,败者犹荣。诸位请与我举杯,为二位少年英杰贺!”

众书院弟子不禁骇然,由开始到结束,南宫俊确实未坚持过一刻!

尚清淼凝望着得胜归来的杜重霄,心中暗自感叹,当日他曾与炎红莲,徐青林等人断言,以杜重霄天生神力慧眼,又得其九师叔教授斗战之法,不出三年,必是本象境以下无敌。如今看来,恐怕两年便已足够了!

只是,这杜师弟身上的真火之力,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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