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椒房殿。
苟参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最近,他没事了就来宫里和姐姐团聚,和王政君叙话,不过王政君召唤的次数倒是比他自己要求觐见的次数多。

俗话说长兄为父,长姐似母,做姐姐的说话,小弟自然要听,何况这个姐姐还是皇后。

苟参心里不乐意的,是王政君想让他岁旦的时候去一趟魏郡。

魏郡,王家一族的发源地,曾经的大汉国廷尉史、如今的大汉国国丈、阳平侯王禁就在魏郡住着。

当然,魏郡那里还有除了卫尉侍中王凤现在再加上一个西域都护使苟参之外王家的所有男丁。

认祖归宗,正常之极。

可自己真的是王家人吗?

关于自己的身世,到底自己是母亲李亲嫁到了河西苟家之后,和苟宾结合了才有了自己,还是母亲怀着自己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那个花花公子王禁到苟家生下了自己?

或者说,自己的父亲,干脆既不是王禁,也不是苟宾,而是另有他人?

就算自己是没有父亲的私生子,那也没什么。

历来身份尴尬的人能千古留名的,也不少,比如说孔子。

据说孔子父亲叔梁纥七十岁了在野外山丘某一隐蔽处和一个二八女子颜征野^合生了孔子,所以,孔子名叫孔丘,字仲尼。

苟参对“七十岁叔梁纥让十六岁的颜征野外怀孕”一事一直持怀疑态度。

汉时人均寿命才二十来岁不到三十,五十岁人就老的不能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岁老人,让一个妙龄女子怀孕?还是几百年前的春秋战国时代?

这个,操作的难度有点大了些。

再说,像武帝时候的卫青,霍去病都是私生子。

卫青的父亲叫郑季,当时在平阳侯曹寿家里做事。而曹寿是武帝姐姐阳信公主——也叫平阳公主——的夫婿,郑季管不住自己,和曹寿的一个魅力巨大的小妾卫媪私通,生下了卫青。

而卫青的同母异父姐姐卫子夫不是后来做了汉武帝的皇后了么?

平阳公主和曹寿生了个儿子名叫曹襄。曹襄后来娶了汉武帝和卫子夫的女儿卫长公主为妻。

曹寿死了后,平阳公主改嫁汝阴侯夏侯颇,夏侯颇死后,平阳公主再次改嫁给了卫青。

也就是说,最后私生子卫青娶了曹襄的母亲平阳公主,而曹襄娶了卫青妹妹卫子夫的女儿卫长公主。

再说霍去病,平阳侯曹寿的那个和卫青父亲郑季私通的妾卫媪还和曹寿生了一个女儿叫卫少儿,也就是是卫青同母异父的姐姐。

卫少儿又和平阳县的小官吏霍仲儒私通,生下了霍去病。

这个霍仲儒,也就是宣帝刘询时丞相霍光的父亲。

春秋时候的孔仲尼离得年代太远。不提也罢,卫青和霍去病,这两人身份尴尬,不也在大汉风风光光的,位极人臣了么?

虽然不容质疑的是王政君和王凤。还有那个远在魏郡的王崇的的确确就是和自己一母同胞,可是那个王禁,真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其实还有一点,苟参见了王政君还有话说,可是每次见了王凤,两人半天都挤不出三句话来,那要是真的去见了王禁呢?

苟参心里有一种对魏郡王家莫名其妙的排斥感。或者说,他觉得自己没有归属感。

苟参觉得自己既不属于魏郡的那个王家,也不属于河西的苟家。

王家从来就没有管过自己,至少自己记忆中没有,而苟家,从开始那一刻起就恨不得自己穷途潦倒。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的。

难道自己要学霍去病功成名就了跑到霍仲儒面前跪下说不孝儿今日才得知父亲安在,来晚了,请恕罪?

苟参很纠结。

椒房殿外雪花飘飘,苟参缓缓的往椒房殿外走,那个大眼细腰“胸”涌澎湃屁股圆圆翘翘的宫女再次将苟参送到外面。可是这回苟参却没给她说“谢谢”。

这个俏丽的侍女看着苟参有些落寞的在雪中走远了,站了一会,才拐了回去。

如今苟参对未央宫已经很是熟悉了,而见到他的人,也都知道这个年少得志的都护是未来皇后的弟弟,所以和他都很客气。

脚下的雪踩着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苟参这会忽然非常想遇到那个总是装神弄鬼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朱博。

有时候,能找个在一起喝喝酒,胡拉八扯叙叙话的人,都是那么的难。

旌旗斧钺,大麾招展,苟参到了宣室殿附近猛然的就看到了这些,赶紧躬身静立一旁,一会,天子刘奭就过来了,看到苟参就问:“苟参到椒房殿了?”

“是,陛下,苟参见过了婕妤。”

虽然人人都知道王政君是未来的大汉皇后,可是还没有册封前,尤其在天子刘奭面前,还只能称王政君为婕妤,否则,就是僭越。

刘奭哦了一声说:“如今大雪纷飞,何等壮丽,爱卿可有诗作问世?”

苟参心里嘀咕,这个刘奭听自己胡乱作诗听的上瘾了,嘴上就答道:“天气冷,苟参被冻得有些糊涂,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诗赋,要是随口一说,那就是对陛下不敬了。”

刘奭见苟参说的坦诚,就要说话,苟参又说:“不过,苟参倒是想起了一句话,也是说雪的,不如说出来,一搏陛下一笑?”

苟参见刘奭点头,就咳嗽一声说:“大雪纷纷何所似,谁在空中把盐撒?”

刘奭本来还等着苟参继续,可是没想到他就这两句就没了,轻轻一笑说:“前一句还行,怎么后一句就成了撒盐?”

苟参就搔搔头说:“要是这雪都是盐就好了,那扫回家就可以用,大汉百姓就能少许多用度,天子就少为黎民操些心。”

“难为你这个时候还能想到朕与百姓。”

刘奭夸赞了苟参一句说:“都护那里没有诗词赋,朕却是刚刚做了一首,你要不要听?”

苟参立即惊愕:“陛下真真的才思敏捷!苟参洗耳恭听。不亦乐乎?高兴之极!”

刘奭也咳嗽一声说:“那你听好了——雪花开六出,冰珠映九光,还如驱玉马,暂似猎银獐。”

刘奭说完就看着苟参。见他想了一会,然后猛地说了一声:“好!”

苟参说了声好,看着刘奭说:“陛下,陛下的诗作绝妙天成,真是信手拈来,独成一家,毫无瑕疵,风流而千古。”

刘奭脸上带着笑意,苟参说:“只是,臣愚钝。陛下说雪花开六出,这雪的花瓣是六个,入手成霰冰雪珠,好理解,倒是这九光么。臣有些不明白。”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不懂就问,好,朕心慰之,就给你说说这个九光是什么,省得你糊涂。也免得有人说朕在杜撰。”

苟参笑:“臣是真的不知,但是陛下贵为一国之君,金口玉言,怎么会杜撰?陛下的远见卓识,天下又有几个能懂的?”

“就算是那些博士教授的,他们懂得是多。可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谁说后浪不能比前浪强?想来高祖雄才大略创建大汉万年伟业,他要是见到大汉如今人人安居乐业的,也会高兴的哈哈大笑吧?”

苟参的话让刘奭更加高兴,一边走一边说:“你倒是说的也对。文明就是要代代继承而不断推新除旧的,要是大家都老守不走,那怎么能前行开拓?”

苟参这一会又是奉承,又是求教的,让刘奭有了一种在人前做了一回老师的感觉,而且苟参的话句句都说道了他的心里。

刘奭刚刚的继承皇位,正是有心作为的时候,就怕别人说自己不如老皇帝宣帝,这苟参竟然像是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似的,就说出了江山代有人才出的话,正是让刘奭直抒胸臆,不亦快哉!

两人谈话,一个人既对自己说的一知半解而又按照自己的意思能有独特的见解,还是依然的对自己的话不甚了了,那就更能显示自己的高明了,于是刘奭这会心情非常好,说道:“武帝那会有一种发出九种颜色的灯,闪烁起来异常靓丽夺目,因此,你看这雪花化为冰珠的时候,在光明映照下是不是五颜六色?合不合九珠之说呢?”

苟参点头说:“果然,真是,五颜六色,五和六相加就是十一了,比九多。”

“臣明白了,陛下的诗意思就是,六角形的雪花夹带着冰珠,闪烁着多姿多彩的光随风飘荡,一会像是驱驰的玉马,瞬间又变成被追逐的玉獐。”

“真是绝妙!”

刘奭和苟参说着话,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朱鸟殿,苟参说道:“臣斗胆,想求陛下一件事。”

“哦?何事,你说说看。”

苟参涎着脸说:“臣想求陛下将刚才做的诗玉就,赐给臣,臣好拿回去时时祭拜,细细思量,从而在陛下的诗句中得到一些作文的启发和灵感。”

“你拿回去看,也就是了,启发和灵感,那是需要自己多看、多学、多观察琢磨才能有自己的创意的。”

刘奭这样说无疑就是答应了苟参的请求,苟参笑嘻嘻的看着刘奭提笔书写。

一会刘奭写完了,苟参恭恭敬敬的将这首诗捧在手里看,心里说这个刘奭写的字还真是不错。

刘奭给苟参写的是梅花篆字,这种篆字叫做“史书”,不过这个史书不是指史学书籍,而是指一种书体大篆,因为这种书体是由周宣王的太史史籀所创,所以就叫“史书”。

苟参看着刘奭的字,将这首诗又抑扬顿挫的念诵了一遍,看得出刘奭也有些自得,苟参就正要再说些什么,外面就风风火火的进来了一个人,见了刘奭就说:“陛下哥哥,我要死了!”

ps:

【《汉武帝内传》一书记载武帝宫里有九光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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