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秋风萧瑟。
时值九月深秋,定陶城山神庙前,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中的这些人大多数面黄肌瘦,个个身着单薄又破烂的衣裳,脚下一双露出脚趾头的破草鞋,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些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战争摧毁了他们的家园,踏平了他们的田地,并使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差事,背井离乡、四处行乞是他们的唯一出路。

但此时,这些流民全都面含期盼,踮着脚尖往高台上猛瞧,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原来,今天甄家小姐不仅布粥,而且还施衣,让流民们在冬天到来前能有一件暖身的衣服,不至于在冬日里冻死。

对这些流民来说,甄家小姐简直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高台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手里拿着一只大木勺,十分努力地从粥桶里舀出一勺勺米粥,将一个个登台的流民手上的破碗盛满。

少女身穿淡粉色罗裙,外披水蓝色轻纱,微风吹过,轻纱飞舞,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她虽然只有十几岁,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五官精致,肌肤赛雪欺霜,像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偶尔展颜一笑,端的是明艳异常,令人迷醉。

有些饥民看得痴了,仿佛着了魔一般,忘记了上台的目的,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

少女看到他们瞠目流涎的傻样,只是抿嘴一笑,轻声催促他们,那声音轻柔悦耳,宛如天籁。

刘凡扮成流浪的乞丐,混在这群饥民中,此时的他衣裳破烂,满脸污渍,和一般的流民并无两样。

刘凡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少女,虽然少女的容颜和当初那个小女娃有着天大的区别,但那双大眼还是那般的闪闪发亮,眼神还是那般的天真无邪,还有脸颊两侧那对甜甜的酒窝,刘凡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他呆呆地望着台上的少女,心中激动无比,兴奋地低声自语:“是小师妹,是她,断不会错……”

等了半天,终于轮到他了,刘凡掩住心头的喜悦,一步步走上台去,目光灼热无比,不曾从少女脸上移开。

少女见刘凡如此放肆,也不着恼,抬头打量了他一眼,柔声道:“看你年纪轻轻的,身强体壮,怎就不找份活干,甘愿沦为一个流浪汉?”

刘凡并不回答,只是睁着大眼望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娇嫩容颜,突然问道:“我可以捏捏你的脸蛋吗?”

少女的心神陡然一怔,想起了初次和师兄见面时的那番对话。

“你是谁,竟敢动那邪恶的念头。”

“我是你师兄,想捏你的小脸也算邪恶念头吗?”

“哼,每个人刚见到宓儿,都露出和你一样的神情。告诉你,即便你是宓儿的师兄,宓儿的脸蛋也不会让你捏的。”

……

她回过神来,又仔仔细细看了刘凡一眼,眸子渐渐黯淡下去,摇头自语道:“断不会是他,师兄不会这么落魄……”

少女还在发呆之际,她身后突然冲出一个侍女,指着刘凡娇喝道:“你这人好不放肆,我家小姐好心布粥你却言语轻薄,快快领了粥下台去!”

“快快下来,不要给我们丢脸!”

“甄家小姐乃仙女下凡,岂是我们这种人可以亵渎的?”

……

台下的一众饥民也七嘴八舌地指责起刘凡,有的人怕刘凡这一举动连累到他,甚至骂出了十分难听的话。

刘凡见少女半天不说话,心中失望至极,将手中破碗伸出,低声道:“小姐府中可有什么空缺的差事,在下愿意为小姐效劳!”

少女不由一愣,在她心里,刘凡已经被归为登徒子一类的人,她自然不希望将他留在身边,可是劝他找活干的也是自己,不免左右为难,手中的勺子半天不曾落下。

突然间,四面八方响起了一阵喊杀声,只见一伙山贼从山头后冒出,挥舞着清一色的大刀,凶神恶煞地冲入饥民队伍中,见人就杀。

一时间,整个场地乱成了一团,饥民们四处逃命,但却逃不过那些贼人的追杀,顿时场中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住手!”场上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娇喝。

山贼们面上皆是一愣,抬头往粥台上看去,待看清喊话的人不过是一个娇滴滴的少女时,纷纷捧腹大笑起来。他们笑罢,浑没理会台上那个一脸铁青的少女,继续收割着身边一个个弱小的生命。

一个满脸疤痕的大汉看到少女后眼前顿时一亮,他一挥手,这伙贼人才停止了杀戮。那些侥幸躲过一劫的饥民们立马瘫倒在地,面无血色,受伤的饥民不敢哀嚎,只能小声**。

大汉越过人群,快步走到粥台前,一个跃步便跳到了高台上,看着少女嘿嘿笑道:“小美人倒是有些勇气,跟我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怎么样?”

他神色一转,威胁道:“若是小美人不答应,台下的这些人便都得死!”

少女自然不愿意跟这丑陋的汉子上山当什么压寨夫人,但又不忍心看到台下那些流民死去,一时间左右为难。

她心思急转,片刻后,朝着大汉盈盈一礼道:“小女子尚未及笄,还请好汉宽恕几年,待小女子及笄之日,必定拾掇得漂漂亮亮,跟好汉上山。”

台下那伙山贼顿时不乐意了,纷纷叫嚷起来。

“什么及笄不及笄的,我们不兴这一套!”

“还等什么,这般年纪刚刚好,还能多玩几年……”

“压寨夫人!压寨夫人……”

大汉挥了挥手让他们安静下来,他望着少女咧嘴笑道:“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愿意等,只是我的这些弟兄不答应!”

少女这才知道和这群土匪说道理根本就说不通,心中纵使千般计策更是无法施展,她毕竟还年幼,想到被掳上山的下场,俏脸上露出慌色,一双大眼四处张望,寻求帮助。

粥台上,少女带来的一众仆人和侍女早已吓得四肢发软,趴倒在地,仍站着的唯有大汉、少女还有流浪汉打扮的刘凡。

少女看到刘凡,眼睛顿时一亮,用力眨着水灵灵的大眼,一脸无助地看着他,眼眶中隐隐闪着泪光。

刘凡面上浮起一抹苦笑,这小丫头还是那般鬼机灵,只是她就不怕害了自己吗?

他如何知道,少女此时已是芳心大乱,所谓急病乱投医,看到刘凡这根救命稻草她自然不愿放过,即便她知道可能会害了刘凡,却也顾不得了,谁让你刚刚言语轻薄我来着。

大汉顺着少女的目光望去,好家伙!一个饥民就站在自己眼皮底下,他竟然半天都没注意到。

“贱民,滚下去!”大汉怒目圆瞪,飞起一腿,便朝刘凡身上踹去。

刘凡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将手中破碗一丢,双手抱头,伏在地上求饶道:“好汉饶命,我领一碗粥就走,我……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大汉本以为一脚就能将这碍眼的饥民踹下台去,让他三天三夜爬不起来,却见后者突然坐地,让自己那无比凌厉的一腿落了个空,顿时勃然大怒,正要上前抓起他一阵痛殴,不料脚下一滑,仰面栽倒在地。

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台上这一幕,瞠目结舌。

少女看到这一幕不禁扑哧一笑,看到无数山贼的凶恶目光移了过来,立马伸手捂住嘴巴,一脸无辜状,表示刚刚那笑声并非她所发。

“啊,我要杀了你!”大汉当着一众手下的面,出了这么大的丑,已然发狂,将身下那个破碗丢开,迅速起身,拔出腰间大刀,咆哮一声,便朝刘凡扑去。

“别……别杀我,我是故意的……不,我不是无意的,不对,我是有意的……啊,我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刘凡四肢触地,手脚并用,狼狈地在台上逃窜,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令人啼笑皆非的话。

大汉被刘凡气红了眼,挥舞着大刀跟在刘凡屁股后一路追杀,两人就这样沿着粥台一追一逃饶了无数个圈。

渐渐地,大汉惊异地发现了一个事实,每当他追上眼前的这个饥民,挥刀劈出时,这个饥民仿佛背后长眼了一般,便会掉转一个方向逃窜,虽然动作略显狼狈,但都会让他劈出的大刀落空。

台下的一众贼人看到首领对那个手无寸铁的饥民无可奈何,被人当成猴耍,已然有些不耐烦起来,对着大汉指指点点,他们开始后悔,怎么会选出一个如此窝囊的首领,让他们丢这么大的脸,简直丢脸丢到祖宗家了。

“大哥,你行不行啊?”

“不行的话就下来,让我上去!”

……

大汉听到一众小弟的质疑声,知道若再拿不下这个饥民,他这个首领的身份便要不保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刘凡身后,如大鸟般飞身跃起,大刀凌空劈下。这次他学精明了,手中大刀并未直接斩向刘凡的身体,而是往他左侧空间劈去。

台下一众贼人看到这一幕,纷纷松了口气,暗叹大哥的脑袋总算开窍了,不然非被人家活活玩死不可。

但接着他们大惊,刘凡这次并未如前几次那样往左边逃窜,而是突然双手抱住肚子,原地打滚,口中直呼:“哎呦,肚子好疼,疼死我了……”

如此一来,大汉这一刀又劈了个空,而且由于他心中怨气太大,这一刀使出了全力,直接劈在了地板上,入木三寸,半天拔不出来。

他正撅着屁股拔刀,偏不巧,刘凡抱着肚子打滚,一个翻滚来到他身后,直直撞向了大汉的屁股,以一个老汉推车的姿势将其拱下台去。

大汉一头扎进了泥土里,跌了个狗吃屎,再次爬起来时,已是满面灰尘,啃了满嘴的泥,头上还点缀着几根杂草。

“谁,是谁推我下来的?”大汉茫然四顾,仍不知自己为何会掉下台来。

看到大汉这副尊荣,少女忍唆不禁,再次咯咯咯娇笑起来。

台下一众贼人大怒,纷纷挥舞着兵刃冲上台去,要杀了那个流民一雪耻辱,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远处尘埃滚滚,遥遥传来一声厉喝:“我乃牙门将曹昂,岂容尔等贼人在此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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