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思笑道:“谁指望让他信这个了?只要让他起上那么一点半点儿疑心就够了。这么一件奇闻,没一会儿就会传到他的耳朵里。你想想,他坑蒙拐买来的美女那么多,少不得也要将容家姑娘和别的姑娘关在一起。现在有官司文书说这容家姑娘是男化女形的妖人,万一是真,那还了得?他就算觉得这个布告出的时机是百般蹊跷,但毕竟难免心中生疑,不验一验,那是万万踏实不了的。再说了,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咳,咳。且不说这个,我既然算定容家姑娘不是藏在府中,就是要等着这黄士定派人传讯验身。”
往玉格巷中走了百十来步,曾大宝就指认着一处高墙大院,说这就是黄士定的宅弟。黄宅斜对面有一座茶楼,里面有人说书。李三思便领着众公差上到这茶楼的二楼,寻个临窗的桌子团团坐定。这个位置很好,视野十分开阔。从这儿看下去,能将黄宅门口和张挂布告的地方一览无余。众人叫上茶水点心,一边喝茶听说书,一边监视黄宅门前的动静。

那说书先生年纪不小,却坑得不行,他一拍案木,吟出一首定场诗,接着便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道:“却说这位神将一马跃上高楼去,腾云驾雾下楼来……”

众茶客齐声喝彩。李三思却险些喷出一口茶,好容易才忍住笑,觉得这个当真厉害,比网络小说还扯。待到细听片刻后,却发觉这说书先生将这故事中的“神将”为何能一马跃上高楼,其后却要腾云驾雾下楼的这一番因果缘故,竟然编造得是十分圆满。他顿时大起钦服敬佩之心,暗思:“这才是真正的扯淡的大行家啊,我是不是该向他拜个师呢?”

正在低头走神儿,曾大宝拿胳膊肘捅了捅他,示意他黄士定的宅第门口儿有动静了。李三思瞥见一位身穿粗布短衫、约摸四十岁年纪、老妈子打扮的佣妇出了大门,正往街上走,手上提着一个竹篮。

曾大宝低声问道:“李爷,这个会不会就是去传消息的人?要不要扣起来?”

李三思摇头道:“不会是这个。哪有叫小脚女人跑腿传讯的?这种老妈子嘴巴又碎,最爱家长里短,肚子藏不住事。黄士定这种奸诈之徒哪会让她参与这等要紧的机密事?多半她只是在黄家打打杂,这会儿应该是提着篮子出去买什么日常要用的东西而已。”

果然,那老妈子走进了不远处的杂货铺,过了一会儿才出来,没走几步,注意到张挂榜文的地方围着许多人,就过去凑了一会儿热闹,随后才提着竹篮回了黄宅。

曾大宝佩服地道:“李爷好眼力。”

李三思摆摆手,吩咐他盯紧点,却不要轻举妄动。他自己闭了眼养神,心中在盘算等拿住了人后该当如何审问。

又过了片刻,有一个身穿长袍、衣衫整洁,年约四十多岁账房先生模样的人出来了。他打着背手,不紧不慢地踱着步。曾大宝又问李三思这人动不动。

李三思微一思索,摇头道:“这个更加不能动,动了就打草惊蛇,会坏事。像这种账房先生虽然多半是东家的心腹,有些见不得人的机密要事也能够参与,但是却没有让账房先生自己跑腿传话的道理。一来身份不合适,二来目标太大,识得他的人多,有什么纰漏容易落下把柄。我估摸着,应该是刚才那位老妈子出来买东西的时候,在布告那里听到别人在谈论这件奇闻。回到黄宅后,她就到处和府里的人闲话说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些教黄宅里知晓这件事利害的人听了去。嘿嘿,这本来也是我的本意。这老妈子只是嘴碎,却不识字,说不清楚。这账房先生就亲自出来查看布告,要验个确实。”

果然,正说话间,众人就远远看见那账房先生径直慢慢踱步到悬赏布告旁,停留稍许后,转身就往回走,这时他的步子就明显急切了许多,径直回到了黄宅。

众公差见李三思说半点儿不差,都是打心眼儿里佩服,纷纷道:“李爷当真是料事如神,神机妙算。”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又打了开来,一个十六七岁身穿短衫、结束利落的小厮打扮的年轻小伙子出了门,先是左右张探了一眼,接着双手拢在身前,低头急走。

李三思朝他的背影努了努嘴,轻声道:“这个就是了。大宝,你先去带一个人跟着他,跟到僻静的地方拿下来,别惹出太大动静。我们随后就到。”

曾大宝应了,朝一位办事麻利的公差劳三德打了个手势,两人一齐快步下了茶楼。李三思不紧不慢地喝完手里的这一盏茶,在桌上放了些碎银,这才悠闲地起了身。经过说书先生的书案之前时,李三思略一停步,朝他微笑拱手道:“先生说得好书!改日定然再来捧场。”那说书先生也拱手还了个礼。

随后,李三思率着其余三位身着便装的公差下楼而去。

却说曾大宝、劳三德两人一路跟着那小厮,跟了一整条街,沿路商贩行人不断,并没有僻静处,不便动手。再往前一百来步便是城门,出了城后再这么个跟法儿,就会很容易被察觉。

劳三德低声问曾大宝:“在这儿动手吗?”

曾大宝点了点头,当先快走一阵追了上去,伸手就朝着那小厮的后脑勺就是狠狠一巴掌,将他打了一个踉跄,嘴里大骂道:“你这小王八蛋!毛儿都没长齐,就学着了一身的轻薄浮浪,欺负了我家妹子还想跑?走,跟我见我妹子去!”

那小厮被眼前这位凶恶的壮汉打骂得一阵发懵,刚想开口分辩,曾大宝抬手又是一个大嘴巴。紧接着,劳三德也赶了上来,两人将那小厮挟持住,卡着他的颈脖不让他说话,在行人的惊诧疑惑的目光中,一边瞎吆喝叫骂,一边将他胡乱拥入就近的一处青砖矮墙小宅院内。

一进院,曾大宝便反脚踢上院门,将那小厮按在院中的泥地上。劳三德卡着他脖子的手就稍稍放松了些。那小厮不知死活,刚能踹口气,嘴里就开喊,才叫出半声,劳三德的右手便是紧紧一卡,左手反手便是狠狠一个大嘴巴,生生将他的喊叫打了回去。两人久在公门当差,出手麻利,反应敏捷,收拾这种小角色自然不在话下。

结结实实挨了这几下后,那小厮就老实了不少,没敢再折腾。曾大宝想在李三思面前表个功,便让劳三德去门外守望后面的人,自己开始审问起这家伙,打算在李三思到来前问出结果来。

那小厮虽然不闹了,却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出门去替黄士定黄爷取回一顶定做的帽子,还说若是不信,可以去前面的“高升帽子店”问一问看,称自己完全听不懂曾大宝说的什么要去给看管姑娘的人报信,让他们验身。

曾大宝自然不信,右手按住那小厮的胸口,左手正手抽过去,反手过扇来,下手不留力,直打得他腮帮子肿起老高,满嘴牙松,口鼻出血。哪知这家伙年轻虽轻,却颇有几分硬气,他深知事关重大,就抵死不认。曾大宝掏摸了一遍他的怀中和袖口,也没掏出什么书信纸条之类的东西。

他正在为难,劳三德领着李三思等人进了院子。听曾大宝说这小厮抵死不招后,李三思在他跟前蹲下身,和颜悦色地问他道:“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那小厮道:“我叫纪子童,今年十八。”

李三思点点头,温言道:“纪兄弟,你能参与这等机密要事,必然是黄胖子的贴身亲随。他平日肯定待你不薄,你既怕他的势,又感他的恩,就不肯叛他。这也是人情之常,我也不来怪你。只不过黄胖子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你肯定也知道不少,多行不义必自毙。自今日起,他的好日子就到头儿了。你死心塌地死硬跟着他,也没有什么好结果。你就算年纪轻,不懂事,没读过书,你爹妈总该教过你做人做事要有良心,对不对?就算你从小没爹教没娘教,戏文故事里也教过你是非善恶,对吧?”

那小厮紧咬着嘴,不说话。

李三思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在他面前晃了晃,耐心地道:“你放心,我也不用你来指证他,让你这么一小角色指证也是无用。你只需要说出黄胖子交待你办的什么事,让你去哪里传信。这十两银子就给你。你以前跟着他犯下的恶事,我念你年纪小,也一概免究。不单如此,我还另外替你找个大户人家投靠,给你保个好出身。我是县府里的李先生,你肯定也听过我的名号。向来是说一是一,从不二话。”

那小厮盯着他手里的银子,咽了一下嗓子,似乎有点动心。正在这时,吱呀一声响,院内堂屋的门开了。原来是屋子里的人听见院中有动静,就出来察看。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了出来,他却认得李三思,开口就道:“李先生……”话没说完,便一眼瞥见躺在地上被曾大宝踏着胸口的那小厮,便惊疑地叫出声来:“童子纪,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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