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雨器”,也就是毛发湿度计像一个前戏冗长的女人,上下颤动了许久之后,终于有了大反应了。指示湿度的指针在这一天,突然大幅下移。其实就算不用指针,空气中明显也能感觉到一股湿气浓重的闷热。
不单如此,连风也有了,但是不大。按照张叁所学的中学地理知识,只要再加上湿热的上升气流,迎上冷风,那就是一场大雨了。

事不宜迟,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好时机。李三思立刻命人在县城传下话去,说自己即将举行祈雨大典。一帮县府衙役按李三思的吩咐,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敲锣打鼓,大造声势,闹得合城的百姓都轰动起来。

李三思换了一袭素白长袍,头戴玄黄道冠,足踏步云履,手执鹅毛羽扇。揽镜自照,李三思哈哈大笑,觉得自己到也颇有几分仙家气度。他盘坐法床之上,由

八名轿夫抬着,连同十余名随从及吹打手,还有许多跟随看热闹的百姓。这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出东门往玉泉峰而去。

不多时,到了玉泉峰上。李三思一面命人在峰下架设了一个简易的法坛,将围观百姓都留在峰脚。一面命十余人到山峰上勘察地形,选择适宜的放火地点。过了两个时辰。法坛已经搭就,峰上负责做放火烧山准备的人也回报说,准备点火的几个点儿已经堆好柴草,林子里也清查过了一遍,没有百姓遗漏在山林中之中。

看看准备得差不多了,李三思身披羽衣,仗剑登坛,装模作样胡乱舞剑,嘴里瞎念咒语。他有没受过装神弄鬼的训练,这剑舞得就不太像样子,完全没有神灵附身的那种疯颠和投入。围观的老白姓看在眼里,不免觉得这个作法祈雨的“法师”不太专业,心里多少有点失落。但是,转念一想,毕真人作法看着到是专业,可是不也没见效么?也许祈雨灵不灵验,神仙下不下雨,跟祈雨大典办得好不好就没有什么关系。

李三思抬头看天,日头正艳,时辰已到。他将剑尖左右一指。左右得令,立马燃起法坛两旁的两堆干柴。火堆燃起,烟雾直冲上天。山峰上的人看到烟火讯号,立刻一起点燃各处引火点。霎时间,峰顶山火大起。火借风势,很快就烧散开来。这时候正是久旱的夏季,山上的草木早已焦枯,本来就极易着火,这一下子点几把火上去,立刻就变成燎然之势。

不一会儿,山上的大火已经映红了半边天空。站在山脚观往的人,也隐约感受到了来从山顶的腾腾热气。又过了一会儿,李三思感受到明显风速加大了。由于温差的影响,空气在由山脚向着山顶急速流动,山顶的热空气则是急速向上升腾。

这些,就是造就一场降雨的气象条件。

过了两三个时辰,山火越烧越旺,整个天空都被烧红了。围观的百姓中有许多老成的人开始担心起来,觉得这张师爷烧山求雨,这么个搞法实在不成体统,求不上雨不说,还要烧掉这好大一片林子,为祸不浅啊。虽然如此,但是众人见到李三思一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只好暗自嘀咕,不好明说什么了。

与此同时,在玉泉峰的另一边儿,一队官家人马正在山道上前行。这是江苏学道耿大人的车队仪仗,冯县令正是车队的前导。这位耿大人年仅五十,脾气火爆,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他正安坐轿中,忽然闻到一股烟雾的呛鼻味儿,挑开轿帘一看,见到眼前山火烧红了天空,顿时吃了一惊。于是,招手叫来冯县令,责问道:“眼下正是夏季天旱,正容易多发山火,你怎么不加派人手巡山护林?”

冯县令猜想这山火可能正是李三思放的,不由得暗叫不妙,口中唯唯道:“大人见教得是,是学生疏忽了。这玉泉峰并不大,山火烧不了多久,自会散去,也无大碍。”

正在这时,在车队前面开路的一位耿学道的随从打马回来,向耿学道低声禀报了几句。耿学道顿时怒形于色,瞪着冯县令喝问道:“这火可是你让人放的?荒唐!”

冯县令忙道:“因为近来久旱,学生急病乱投医,找来许多祈雨的法师,但是都不见效。恰好县府属下有人声称能够祈得雨水,但是要以烧山为代价,学生心中焦急,也就答应了。”

耿学道气得直吹胡子,一连骂了好几声“荒唐”,脸色铁青。冯县令心知不妙,也就不敢多说,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帮李三思开脱这件事。忽然之间,风向变了,玉泉峰的浓烟向着车队这边飘了过来,直薰得众人眼泪汪汪,咳嗽不止,叫苦连天。耿学道气得大骂,连带着他的一帮从人也跟着抱怨不止。人人嘴上都在骂:“到底是哪个混蛋脑子进了水,竟然放火烧山来祈雨?”

冯县令心中愈加担心起来,李三思这一下是犯了众怒了,只怕这件事不好替他解围。

傍晚时分,耿学道一行人到了萧山县城,人人给浓烟薰了个够,个个双眼通红,就跟死了爹妈送葬回来似的。这个时候,玉峰山上的火仍然烧得正旺,十里之外县里也都看得见。李三思本来想等到山火烧完之后再回城的,这时候也就不管它了,留下几个人在这里观察火势,自己先行回城去了。

才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洗去一身的臭汗,就有几位公人冲将进来,将他拖了出去,带到县衙前面的广场上。耿学道已经满脸怒色地等候在那里了,一见李三思,就怒气冲冲地喝问:“是你这混帐放火烧的山?”

说真来,耿学道本是吐属文雅的进士,即使是发怒,也从不出恶言秽语,这一次着实是火气太大了。这不,他两只眼睛还红着呢,都是李三思放的这一把大火给薰的。

李三思老老实实地行了个礼,坦然直承其事道:“不敢欺瞒大人,正是在下放的火烧的山。如今天旱,也是为了祈下雨水。”

耿学道怒道:“一派胡言!如今天旱酷热,正是五行火旺,本当济以水汽,才能阴阳调和。你祈雨就祈雨,成不成也就罢了,又烧山做什么?这不是旱上加旱,热上回热么?”

李三思本待再要辩解,耿学道大手一拍椅背,喝道:“来人,将这个混帐吊绑在架子上,在烈日之下烤上三天再说!”

话音才落,便有两名如狼似虎的公人手拿绳索奔向李三思。李三思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县衙前的广场上竟然已经支起了一个十字型的木头架子,敢情这是要绑自己上架子当烤鸭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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