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玉微微一怔,答道:“我的头发天生就不油腻,不用常洗的。”李三思性子急,有了好主意,就恨不得立马实践,于是一挥手,不容置疑地道:“不行!现在就得洗,我等不及了!”霍小玉一怔,以为当真是自己的头发脏得让他嫌弃,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热。她不敢违拗,垂下眼睫低声道:“既然公子嫌我的头发脏,我听公子的就是。”李三思脑子里琢磨着正经事,也就顾不上理会她的小心思,起身就快步往外走,嘴里吩咐道:“你先把头发解了,准备着,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李三思走后,霍小玉对着铜镜拔下发簪,解开束发的丝缨,一匹黑缎般的青丝倏然垂落在腰腹间。她抄起一缕头发稍儿在手中捻了捻,并没觉出如何油腻肮脏,再对着镜子细照自己的脸蛋儿,发觉自己容颜似乎依然是光洁依旧,却同样没能找出什么瑕疵来。念及李三思刚才的认真与急切,她不禁暗暗揣思:“以前听鸣玉院里的姐姐们说,这天下男子对女子多有怪僻,有的喜欢三寸金莲,有的在意胸脯丰不丰腴,还有的男子偏生喜爱身段玲珑小巧的女子。公子虽然是一位心胸和见识不同凡俗的男子,却也有怪僻,竟然是如此着意于女子的头发,一刻都等不得,非要我立马洗净不可。这也不打紧,我就顺着他些,以后好生打理干净,不让他嫌厌便是了。他逼着我洗头,那也应该是在意我的意思……”正在她怀着女儿家的心事胡乱揣思之际,李三思一脚碰开虚掩的门,双手端着一木盆热水进了屋。霍小玉忙迎了上去,道:“公子,哪能叫你给我端水。这像什么话?”
李三思顺手将木盆放在椅子上,大声道:“快,趁热洗头!这是皂角水,加了好多好多的皂角,是我去县衙后厨里紧催着厨工现烧好的,洗头再好不过!让你去打水,只怕不合我的意,叫别人弄,我也不放心。”霍小玉走到木盆跟前,却迟疑着没有开始洗。李三思皱眉,催促她道:“叫你洗,你就快洗!别磨蹭得水冷了。你把头发上的油都搓洗干净,越干净越好!”他却不知道霍小玉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在当时,一个姑娘家在男子面前露出脖颈洗头算是一件羞耻和越礼的事情。听他这么说,霍小玉也就顾不上羞涩,弯腰低下头去,将一头青丝倾在木盆里,用葫芦制成的瓢勺往头发上一勺儿一勺儿地舀水,轻轻揉洗。李三思瞧见她脖颈雪白细嫩,果然好看,却没什么心思欣赏。又见她动作缓慢不知要洗到什么时候,他自己又着急要做实验,心里就有些急燥,有点不耐烦地道:“女人真麻烦,洗个头都磨磨蹭蹭。你坐着,我来!”李三思也不由她分说,顺手扯过一个低矮的小木凳放在木盆前,粗鲁地将按她坐在凳子上,又往她的颈窝儿里胡乱塞了一块毛巾。接着,他就将霍小玉的头像按葫芦一样往木盆里按了下去,跟搓麻绳似的使劲搓洗起她的头发来。李三思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霍小玉心中实在不安,可是见他的神色语气有些急燥,也就不敢多说,默默地任他所为。这盆热水其实有些烫,皂角又放得非常之多,李三思的动作又实在谈不上温柔,这头洗得就让人有点难受。霍小玉念着这是他是亲手伺候自己,自己又哪里可以抱怨?也就紧闭着眼睛,抿紧嘴唇忍着这些不舒服。霍小玉不知道的是,李三思偏偏只拣出一缕最长的头发认真搓洗,别的头发却连水也懒得湿。洗得干净了之后,李三思一手捏着她那一缕长发,一手抄起早就准备在手边的剪刀,问道:“你借一缕头发给我用用怎么样?”这个架势,自然是不管霍小玉答不答应,他都是非剪不可。霍小玉正紧闭着眼睛忍着刺激眼睑的浓浓皂角水,不知道他是要干嘛,却也嗯着答应了一声。李三思也不废话,咔嚓一下将那缕长发齐根儿剪了下来。这到是吓了霍小玉一跳,心中着实有些不舍,她向来极为爱惜自己的头发的。随后,李三思将那缕头发用清水漂洗干净,再放在书桌上的一张白纸上,用镇纸仔细地压好。“好了,你的太发太多啦,我都给洗了大半了,等不及要出去办事了。余下的你自己慢慢洗吧。”扔下这句话后,李三思便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留下一脸迷惑的霍小玉。她摸着自己都湿透的头发,心中暗暗嘀咕:“公子人好归人好,却粗心得很,明明我的头发大半都没湿透,他却当成洗好了大半儿。”李三思这一去好久没回。待到霍小玉自己洗完头发后都晾干了时,他才匆匆忙忙地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回了屋,进门后放手往地上哗啦一扔,却是一堆什么铁锤、铁钉、铁片、布尺、墨斗和木板什么的。接着,他就蹲在上挥起铁锤叮叮当当地闷着头敲打起来。霍小玉越看越是疑惑,忍不住道:“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如果是缺什么物件使用,怎么不去找木匠铁匠打制?”李三思继续往木板上敲打钉子,头也不抬地道:“没办法。整个大明就我一个人懂这个,跟别人说也说不清楚。这活儿得做得精细些,让别人干我可不放心。”霍小玉见他忙得满头大汗,觉得自己站着旁观可说不过去,又道:“那你教着我,让我来做吧。公子,你是读书人,做这种粗活儿不太好。”“什么读书人不能做粗活儿?狗屁不懂的酸秀才就是破讲究多。在我们那儿,就是读书人才更要做这个。我十岁的时候,有一次老师给我的实践课作业就是这个。再说了,我这是做在开创性的发明,乐在其中,为什么要让别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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