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事轻蔑地道:“怎么?临阵反悔了?”
李三思哈哈一笑道:“我反什么悔?只是想着反正要卖身,多卖一点儿岂不是更好?林管事,你领着我去拜见一下郑伯爷,我自去向他恳求,将我自己多卖一点儿钱。”

林管事听了这话,神色就有点迟疑。李三思索性加了一码,又道:“你出若是帮了我这个忙,我便在该出的银子之外,再拿出一千两,算做给你的抽佣如何?”

一千两着实是一笔大数目,不由得林管事不动心。他双目扫了一眼李三思,应允道:“好!我家老爷同不同意,我可打不了包票!”

李三思笑道:“这个自然。郑爵爷若是觉得我只值五千两银子,一定不肯多出,那也怪你不得。你也毫无损失。”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打的却是另一个主意: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压根儿就没打算出一分钱,别说多出一千两,自己即便是凭空写下一百万的借据那又如何?

随后,李三思随同林管事去到位于城东的蒙阴伯府。自李三思到到这大明萧山县两个月来,这郑伯爵府的门前也来来回回经过了许多次,它的威名和深厚背景也耳闻过许多次,直到今日他才得到这个机会亲身深入“敌巢”。郑伯爵府从外面看并不十分气派耀眼,进入大门后,才真正显出一番广阔天地。前院有一个面积颇广的人工湖,湖上建起一道曲折的长廊,水榭相连,一片片荷叶亭亭相连,足可以称得上是闷热夏日之中的清凉境界。

穿过湖上最狭窄处的石拱桥,又是一个幽深阔大的花园儿。过了花园,才见着一排房舍,却也并不如何宏伟高大。李三思觉得,如何说先前去过的黄士定的府第是刻意高调地显摆气派,那么这蒙阴伯府便是刻意藏着豪奢,有意低调。这到也不难理解,蒙阴伯是朝廷的世袭勋贵,起房造舍既讲究体面,更讲究影响,有许多双眼睛在后面盯着。毕竟不同于黄士定那种暴富土豪,可以肆无忌惮的摆阔。

李三思被带到会客的厅堂内坐等,林管事先进去替他通报说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林管事领着他拐过一条长廊,到了一处偏厅。一个身着紫绸便装的中年胖子背靠在一李躺椅上微闭着双目,两名侍女分居左右轻轻给他敲着肩膀,另有一人轻轻给他打着扇子。旁边还侍立着一位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

瞧这份气派,李三思知道这个摆谱儿的死胖子就是萧山县的头号权贵郑伯爵无疑了。郑伯爵是一品衔,李三思是白身的草民,按礼制是要跪拜的。他先在肚暗道:“拜见老混蛋。”接着上前跪倒磕头,口中朗声道:“拜见伯爵爷!”

郑伯爵缓缓睁开眼,微微抬起肥硕的脑袋,用一种尖细的腔调开腔说道:“起来吧。”

李三思站起身,极力装作恭谨的样子侧身站在一旁,目光瞟向站在郑伯爵旁边的那位年轻人,却陡然发现那人也在打量自己。目光交错,便赶紧收了回来。

郑伯爵微眯着眼瞧着李三思,目光透露着一种阴郁,说道:“听管家说,你想质押自己向我府中换粮食去救急平知书达理?”

李三思道:“回爵爷,是有此事。我愿立下契据,按时价换得一万两子银子的大米,以两月为限,若是过期不能付清本息,愿身入郑府为奴抵债。”

郑伯爵的尖细的鸭公嗓又响起来了:“嘿嘿,作价一万两银子,到是不少哇!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冯大人的意思?”

李三思心念一动,模棱地答道:“是我的意思。冯大人也知道一些。”

郑伯爵哦了一声,也不再追问,微微闭上双目思索。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弯下腰,压低声音附耳对他说了几句。

郑伯爵点点头,又睁开了眼,说道:“李师爷,你有仁善之心,能济民平乱,我府上也不能让你专美。郑记粮行的两仓粮食本是价值一万两,就折价算做八千好了。全都交给你。利息嘛,那也就不计了。不过嘛,你手上没有人手使唤。这些粮食就由我郑府的伙计,以郑府的名义平价售出,也算是两便,你看如何?”

既要发财,又要搏个好名声,话还要说得这么漂亮,当真好不要脸!李三思心中暗骂,脸上堆笑道:“郑爵爷心地仁善,思虑又周全。在下感激不尽!”

郑伯爵摆摆手,示意李三思退下,随即闭了眼。李三思躬身行了礼,退了下去。刚才给郑伯爵出主意的那位年轻公子哥儿也跟着出来,在门外向李三思道:“李先生,这件事便由代我姑父与你办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三思立刻就想起这位给郑伯爵献上那条无耻计策的公子哥儿是谁了。这人姓温,名继怀,是伯爵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子,所以管郑伯爵叫姑夫。

李三思此前早就听本地人说,蒙阴伯祖上三世单传,到了这一代愈发人丁单薄,郑伯爵年近五旬,却连一男半女也生不出来。没有子嗣,封爵就能承袭,祖先就不得血食,这可是最要命的大事情。郑府没有同姓的近亲男丁可以过继,就由郑伯爵的夫人作主,从娘家选了一个男丁过来以备将来承继门户。郑伯爵虽然眼下无子,却不代表以后不会无子,过继一个外姓人承继家业总是有点不情愿,因此这温继怀的名分就还一直未定,身份就有点尴尬,权当作了半个养子。

林管事叫来一个账房先生,由他重新写好了一李契据,李三思按下了手印,签下名字,终于是作价一万两把自己给典当了出去。当期二个月,活当,逾期就成死当了。

办妥文书后,温继怀脸上皮肉牵动,假笑着道:“李先生,这么一点儿粮食也不过是能临时救个急而已,要想真正釜底抽薪,还是得求点雨水下来,只要一落下雨来,民心自安,米价自然就跌了。你是说不是?”

李三思心下暗骂你这不废话么?脸上笑着道:“温公子一定是有什么立竽见影的妙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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