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妇慌了神儿,匆匆朝李泗施了个礼道:“公子,未亡人不便与外人多谈,公子保重。”
李泗学着电视里的古代礼节,也别别扭扭地回了一个揖手礼。那少妇匆匆进屋去了。

李泗慢慢踱步出了院子,回到了大街上,心中渐渐升起一股疑念:“刚才自己为何莫名其妙的就晕厥过去?”他是摸趴滚打过来的,很清楚多大的力道会导致多重的伤势。按理说,那么一摔之伤,决不致于碰晕自己才对。

他细细回想起县衙大堂中的情景,似乎是自己穿越过来后,正好就是一场命案的“死者”,这桩命案也正在审理之中,自己就还魂醒了过来,这才吓得满堂人鸡飞狗跳。想到这一节,李泗隐约觉得,自己脑后似乎是受过伤,刚才的晕厥或许便与县衙中的这件命案有关。

这事须得弄个明白才好,要想寻根究底,还得从自己那位便宜堂弟李四明那儿顺藤措瓜的查起。

他打定了主意,便循原路往县衙的方向走去,一路寻找李四明。

路经一个杂货铺时,李泗向老板要来一个铜镜照了一照,发现自己果然是变了模样,竟然比原来更要俊朗帅气几分,看上去疏眉朗目,英气勃然,真有一点翩翩佳公子的味道,这多少让他稍感宽慰。

李三思也就李三思好了。出杂货铺时,他已经接受自己既是“李泗”,也是“李三思”这个事实。他决定要好好向李四明了解一下“李三思”,然后像“李三思”一样穿衣吃饭走路,但要像李泗一样思考说话和待人行事。

没走多远,迎面撞见李四明背着一个包袱低头赶路,就喊住他道:“兄弟,你这是往哪儿去?”

李四明支支吾吾地道:“我去找你。”

李三思道:“如果是找我,你低着头背着包袱干嘛?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你这一个兄弟。你到底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

李四明涨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突然顿足叹气道:“是我起了私心,我对你不起……”

接着,他将事情的原委本未说了一遍。原来,李三思李四明堂兄弟二人是直隶人氏,来这江浙一带购运布匹到京城贩卖。不料,就在昨天傍晚,运货的乌蓬船遭了风浪沉没,两人侥幸逃得性命。

当天夜里,两人从河边走到这萧山县城,在这里的一家名叫“醉月居”的酒楼吃饭时,李三思与饭馆老板争执扭打起来。那酒楼老板打了李三思几拳,李三思就倒地断了气。于是众人就报了官,官差捕快就赶来将那酒楼老板以及店小二一股脑儿全捉进了大牢。过了一夜后,这萧山县的冯知县正审理这件杀人案时,李三思却突然死而复活。

最后,李四明面色惭愧地道:“兄弟我今天见你竟然活了过来,心里自然非常欢喜,但也十分发愁。我俩所剩的盘缠不多。回直隶路途遥远,这点钱不够我俩一起回去。兄弟一时鬼迷心窍,就想拿了盘缠自己先回家去。说来也是怪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人的嘴等着我喂,我不回去实在是放心不下。兄弟你不同,上无老、下无小,光棍一人。我是觉得你既然活了过来,又年轻力壮,总有办法混一口饭吃,所以打算抛下你,自己先回,等到家后取了本钱再来这里找你。兄弟该有难同当才对。唉,只怪我一时糊涂,真是没脸见你。”

言毕,他十分羞惭地低下头去。

李三思笑道:“你是有家室的人,凡事多念着家里的老小那是理所当然。我怎么能怪你?按你所说的,我既然是光棍一个,又怕得什么?我有手有脚有脑子,总归饿不死我。你既然念着家里,这就拿上盘缠赶紧回罢。你什么也不用给我留,只留下住址籍贯就好。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等以后荷包充实了,也好照着住址籍贯回家去。冯大人那里,我自回替你分说,有我这受害人在,你这原告在不在都不要紧。”

李四明说了一遍住址籍贯,往李三思手里强塞了一些碎银,说道:“那我真走了?三哥,你要保重,我回到家后立马便取了本钱回来寻你。咱们还是一齐做买卖去。”

李三思笑着说道:“好。咱哥俩以后会稳赚不赔。”

李四明行了个礼,转身要走。李三思想起一事,就叫住他问道:“你说我昨天是被‘醉月居’的老板打死了,是怎么起的争端?”李四明道:“咱俩同桌吃饭,在菜碗里竟然吃出来一个大虫子!你脾气火暴,我劝你不住。你当时就一把摔了碗碟,斥骂那老板。他却反骂你是存心滋事讹钱,又跑过来挥拳打你,推搡了几下你就倒地断了气。”

他越说越气,脸现愤然之色,“菜碗里明明是有个大虫子的!我也瞧得清清楚楚。那老板却说什么这种往菜里放虫子讹钱的骗术太老套,他早就见得多了!”

李三思闻言愕然,继而哈哈大笑,想起前一世自己和板寸头之间的纠葛竟然同这个如出一辙,在今世却换成是自己被人冤枉为骗子。他深深觉得这世事真的是因果相连、奇妙难言,却参不透上天作下这种安排是在刻意捉弄自己呢还是在点化自己?

李四明道:“瞧你什么都要问我,到像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你也别太担心,以后应该能慢慢恢复过来。”

李三思笑道:“我真的是什么都记不得了,以后也恢复不了。我还魂后在公堂上对冯大人说起过我曾误喝过一口孟婆汤。那一口汤可是真材实料、滋味十足。孔子喝一口都认不得字,孝子喝一口都不认得他妈。”

李四明低头踌躇片刻,忽然解下背上的包袱,慨然说道:“也罢,眼下你有一场官司未了。你什么都不记得,怎么打这场官司?我就陪你打完这场官司再回也不迟。”

李三思大喜,虽说他和这李四明并没什么旧情,但他是真准备拿李四明当兄弟。两人一起回到客店住下,叫了三个小菜。一盘清炒时蔬,一盘花生米,一碟腌肉,都用粗瓷碗装着,再加上一坛淡而无味的酒。李四明为人俭省,手头儿也不也宽绰,能备下这些酒菜,也足见盛情了。

这是李三思还魂以来吃的第一顿饭,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这种食物入喉的真切细腻感受却让他觉得心里踏实,真正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有兄弟相陪,那就什么都好,李三思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向堂弟问起老家的情况:“以前的事,我是一点儿也不记得啦。你说我上无老,下无小,光棍一人,是这样吧?”

李四明点点头,道:“伯父伯母早年就去世了,你又不肯娶妻,就是孤身一人。常常和我四处做买卖,手头也不攒钱,钱财到手就花了,也没什么积蓄。”

李三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父母双亡没老婆就再好不过,不然跟这至亲的人相处久了,自己迟早会露馅儿,一味儿地装失忆,那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又问:“家里还有别的亲人没有?”

李四明道:“没有啦。就我娘,你婶婶,还有你一个小侄儿在。咱们是上一辈从外省流落到河北的,也没有什么表亲远亲。”

没什么亲眷那就再好不过,省得应付来应付去露出破绽,也就不用回老家了。李三思更是放心不少,说道:“这么说,就是咱哥俩儿相依为命了。你叫我堂哥,那就是我比你大。以后该我来照顾你才对。”

李四明摆摆手,说道:“三哥,你眼下身子还未痊愈,失魂症还没好,还是先结了这桩案子,让那酒楼老板多赔咱们些钱钞,拿了回家去,养好身子要紧。”

李三思笑道:“我如今身体尚好,身上也没什么病痛,怎么要他多赔钱钞?”

李四明低声道:“那你就说自己被那酒楼老板打了之后,头痛得厉害,一想事情就晕。反正这脑子里的伤病,大夫也查不出。这样的话,由不得那酒楼老板不破财。”

李三思皱眉道:“这样不好罢?一个酒楼老板也不是什么土豪人物,打他的主意有什么意思了?随便让他出点血,小惩大戒就行了。”说到这里,他心生疑惑:我脑后的致命伤真的是一个酒楼老板下的手?

李四明被他说得有点悻悻的不好意思,说道:“三哥说得是。”

李三思瞧出他有点尴尬,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要来钱,我自有办法。管保不会让咱们空手回去!”

喝完酒后,天色已经黑了,李三思叫店小二送来一木盆热水,想擦洗掉身上的死人味儿。他念着白天自己碰得晕厥一事,便试探着摸寻到脑后的一个微微有痛感之处,用指尖使劲一戳。

不料,这一下痛得他两眼发黑,差点儿又险些昏倒。

李三思心中惊疑不定,他让李四明查看一下自己的后颈窝儿的痛处有什么异常。李四明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拨开他脑后的头发,翻找半天,终于发现那儿有一个细微而鲜明的针眼儿。

这个意外发现令李三思的心头冒出一阵阵森然的寒意。

这般狠辣的夺命一针真能是一个小县城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酒楼老板所为?自己之前到底是惹下了什么大麻烦,会使这样一位高手要置自己于死地?

他问李四明:“我和那老板扭打起来的时候,除你之外,有没有别的人上来拉过架?有几个人?”

李四明想了想,答道:“那时候场面很乱,好多人一起围着,也弄不清是几个人。其实也没打成。那酒楼老板的手也就才碰了碰你,你就倒了。怎么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三思想着没必要让他替自己担上一份心,便道:“没什么,睡吧!”

灭掉油灯,他双手枕头,闭上眼睛,脑海中浮出这一样幅画面:酒楼上,自己正和老板推搡扭打,一个毫不起眼的人选了一个最为混乱的时候出手在自己脑后戳了致命一针,正好让这酒楼老板顶了缸。此人必定是一位行手老辣、手段厉害的高手,出手看似是漫不经意的平常举动,其实是快、准、狠,既懂得挑选时机,也毫不留下痕迹。为什么这样一位高手会对自己一个小小商人下这样的辣手?他若是知道自己复活,会不会再次出手要自己的小命?

李三思觉得,九成九是会。

想明白这个,他心里又是一阵发寒,登时一点睡意也没有,睁开眼睛,凝视着这深沉叵测的黑夜。脑中在想,自己这是穿的什么越呀?

看到别人穿越,总是美事连连。自己到好,一穿完就险些被大板子和掌嘴伺候,差点要被活活打死,好歹急中生智忽悠了过去,接着却发现自己的小命居然被一个极厉害的对手给盯上了。光是这些就让我悲催的了,且不说那前世今世都阴魂不散纠缠自己的蟑螂。

老天爷,你这是玩儿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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