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66年,一个雪后初睛的清晨。李泗身披白狐大氅站在紫禁城楼头,眼前的这一片白雪覆盖的萧杀宫城延绵不尽。他默然俯视着太和殿前的广场上满朝公卿全身素白跪满雪地,渐渐思绪飘荡,遥想起相隔四百多年的那一个同样寒冷的雪天,觉得人生当真如同大梦一场。
眼前这一番恍然如梦的景像全都从那一天发端。这些年以来经历的匪夷所思的荣耀祸福和凶险奇遇,全都种因于彼,肇始于彼。

那是2013年的圣诞节,也是一个大雪围城的日子。天空异样湛蓝,太阳特别温暖,阳光照在身上暖意溶溶,李泗的心情也随之十分舒畅。

走在一片铺满积雪的街道上,李泗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果然沁肺提神,令人神清气爽。随后,他步入一家西餐厅,习惯性地挑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面朝餐厅入口处翘首等候。到今天为止,他成为一名刑警刚好五年零三天,从警以来卧过底,负过伤,也立过功。这个行当最能历练人。警校毕业后,李泗除了破案众多识人无数,同样更学得了一身滚刀肉一般的乐观劲头儿,也算善于混事,黑白道儿都能打上一个滚儿。

作为一名经常执行蹲点任务的刑警,在公共场所时坐在靠近出口的地方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只是这一次却不是为了卧底接头,也不是蹲点逮人,而是为约会而来,和一位匿名的姑娘。

他在昨天意外收到了一份匿名的圣诞礼物:一盒网购快递来的巧克力。精致礼盒外面用彩带捆扎着一张由商家依照买家的意思写就的祝福卡片,开头便是一句奇怪的话:“平安夜要平安,圣诞节不剩蛋。”卡片上还写明,邀请他第二天中午一点钟到警局附近的“王品牛排”共进午餐。

打开木盒,里面竟然真有十一个形如鸡蛋模样的“巧克力蛋”。原来“不剩蛋”是这么一个意思,李泗觉得十分有趣。他凭着警察的敏锐嗅觉将那些可能对自己有意思的妹子在脑海中全都排查了一遍,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

他今天到这“王品牛排”餐厅赴约,就是为了想知道这位新奇有趣的妹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泗在餐厅里等得肚皮直打鼓,却迟迟不见人来。无奈之下,他只好给自己叫了一个套餐,打算吃完走人。饭吃到一半儿,邻桌的一位留着黄色板寸头的年轻人突然闹起事来。他自称在一份菌菇浓汤里吃出了一个蟑螂,吵闹着要餐厅赔钱,狮子大开口索价五千块。

李泗劝了几句,板寸头却骂他多管闲事。骂不能白挨,这个闲事是不管也要管了。李泗动手三两下就将板寸头放翻在地。他没兴趣将这种不入流的角色带回局子里磨叽,便踹了那家伙几脚,又恶作剧似地将那个肇事的蟑螂往那人嘴上一糊,放了手让他走了。

出了餐厅后,李泗没走几步,就有一个路边摆摊算命的男人叫住他。这人年纪不大,猥琐黑瘦,其貌不扬,一张烙得焦黄的大饼就是他的脸,一双泛着血丝的三角眼上爬着两条半死不活的毛毛虫,就是他的眉毛了。

那算命先生两条毛毛虫似的眉毛挤到一块儿,深深凝视李泗几秒钟后,便惊呼一声,硬说他即将遇到血光之灾,性命堪忧。李泗摇头就走,自己一个做警察的,遇险负伤是常事,又何足为奇?命是在自己手里,信算命先生那还不如信防弹衣呢。

算命先生在他后面大声喊道:“年轻人,你硬是不要命不怕死!我也拦你不住。也罢,我就看看你什么时辰送命好了。”

李泗停步转身笑着说:“好!我就等大叔您算个明白,最好别算出是一百年后的今天,那我就真是活得要烦死了。”

算命先生微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手指掐算个不停。突然睁开眼,脸色一变,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时间,正是12点30分差几秒。

他开口吐出一个字来:“十……”

李泗忙问:“十年后?”

“九!”

“九年?九个月?”

“八,七……”算命先生没理他,继续看着手机念数字。

“六。”

“五。”

李泗皱眉问道:“五周?五天?”

“四。”

算命先生倒数到“三”时,李泗决定不再理会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他刚一转身,突然惊见板寸头手持匕首已经冲到身前。

李泗猝不及防,顿时腹中一凉。

这一刀是板寸头借着冲劲儿刺来,匕首已然深深没入李泗的腹中,他自己也吓得呆了一呆,醒过神儿后撒开腿就狂奔。

李泗满脸惊愕地看着插入自己腹中的匕首,伸出手轻抚刀柄,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转过头,双眼圆睁,愤怒地瞪着那算命先生,用尽平生力气怒吼:“我操——”

“你大爷”这三个字终于是没来得及喊出,这成为李泗此生最大的遗憾。

他倒了下去。

闭眼前后的昏然时刻,李泗看见自己的一生之中所有重要的事件就如电影里的快镜头一样,一幕接一幕飞速掠过眼前,转瞬即逝。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刻,他竟然灵台清明起来,突然想到送自己巧克力蛋的那位女生是谁了。只是,自己一颗蛋都没来得及吃就要完蛋了。

唉,我的妹子,我的蛋呀!——————————————————————————-----阴沉昏暗的停尸房内,下午的阳光穿过西边的一扇小窗,静静地照射在一副没有上漆的粗陋棺木上。有几只苍蝇嗡嗡的飞舞,这是停尸房内唯一的生机。突然“哗啦”一声巨响,棺材上盖飞出老远,有人一脚踹烂棺材,破棺而出。李泗爬起身,低头瞧着地上的那一副薄如纸板的烂棺材板,心中既是庆幸又是有气。庆幸的是,倘若棺材厚实,自己多半踹不烂棺材,说不定便要活活闷死在里面。生气的是,不知道哪个混蛋用这种烂板子棺材胡乱应付自己?这岂不是存心想要自己在九泉之下睡得不舒服?我得先找到给自己选了这副烂棺材的那位仁兄,先冷不防地吓他一个半死出一出恶气,再请他喝一顿好酒表一表谢意。然后再找到给自已签死亡证明的那位医生,问一问他这是急的什么劲儿?不等人死透就可以签字的吗?

李泗脑子里这么盘算着,一边走出停尸房。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太阳当头照射下来,满眼亮堂堂,浑身暖溶溶,直教他顿时生出一股再世为人之感。没走几步,李泗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座古式风格的陌生大院之中,停步茫然四顾,入眼全是青砖黛瓦,红墙木梁。这又是什么鬼地方?莫非是在横店影视城?正在疑惑间,李泗听到大院正中的一处大堂内喧闹声响,便走过去想问个话。大堂内有两人跪在地上,一位头戴两翅乌纱帽的、古代县官模样的人端坐在半人高的公案后。大堂两侧分列着两排身着黑色号衣、手着水火棍的衙役。

见到李泗进来,大堂内有人惊呼一声“鬼呀”,众人顿时慌作一团,就连县太爷也慌忙弯腰躲在公案后面。倒也还是这位县太爷比较镇定,从案桌后面偷眼瞧见下午的阳光斜照在李泗身上,发现并无异样。他知道不是闹鬼,便坐回座位上,一拍惊堂木,喝道:“休得惊慌!青日白日,哪里有鬼?”县太爷问李泗道:“你原来没死?很好。本官正在审问关于你的这桩杀人案,你是这桩命案的死者。呃……不对,现在是伤者。你且报上名来!”

听着这话,李泗疑惑满腹,难道自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办案的公、检、法一夜之间竟然合并成了县衙?不带这样儿玩仿古的呀。他乍还阳世,心情轻快,也就没想太多,笑问道:“你们在拍戏吗?”这话一出后,他才注意到这儿的人虽然都身着古装,但并没有看见有摄影机在,并不像是在拍戏的架式。

县太爷喝道:“什么拍熄?你出言轻慢,本官谅你刚刚复活,神智不清,也不与你计较。”

李泗认出这人所穿戴的服色和乌纱帽正是明代官员的着装,笑道:“你也入戏太深了吧?口口声声自称‘本官,本官’,你还真当现在是大明时代么?”

县太爷闻言勃然变色,一拍惊堂木,指着李泗喝道:“好一个目无君父的大胆狂徒!竟敢在公堂之上口出悖逆之言!来人,与我拖下堂去,重重责打五十大板,然后打入大牢!”

几名衙役立刻就冲上来紧紧拿住李泗的左右手臂,提着他往大堂外的院子里硬拖。李泗见他们手脚横蛮粗暴,不像是玩假的,他不禁惊怒交加,破口大骂:“你有病啊!一帮疯子!”

县太爷怒道:“你辱骂朝庭命官,杖责之后再掌嘴二十!”

李泗闭嘴不敢再骂,这真是祸从口中,跟这些疯子讲不通。他被两名衙役死死地按在院中的空地上,动弹不得。看着另一名衙役手中高高举起的船浆大小的水火棍,心底一阵阵发寒。想我一世英名,没被毒贩的子弹打死,没被那板寸头一刀捅死,难道今天竟然会栽在一帮疯子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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