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大香殿的殿侍长,多位名满长安的香师,以及从唐国各处赶来的权贵面前,一个香院是香使长自然是没有资格让景炎公子亲自招待的。
安岚看过去的时候,景炎也往她这看了一眼,只是很快,他就转身下台阶去迎一位从双驾华车上下来,身着蟒袍,腰束玉带,头带紫金冠的男人。

金雀咋舌,悄声道:“好多贵人!你看那位,你猜是公侯还是王爷?会不会连公主娘娘也都过来了?”

安岚没去注意那些贵人,在人群扫视了一圈,忽然道:“陈大录进去了。”

金雀一惊,忙收回目光,低声问:“在哪?”

“走。”安岚往前示意了一下,就领着金雀往景府大门走去。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管事,虽说安岚的身份低,但到底是代表源香院过来的,所以也有资格入席,管事记了安岚送上的贺礼后,就命一位小厮领着她和另外几位客人一同进去。

因前来祝寿的客人称得上是络绎不绝,并且没有一位是空着手过来的,所以贺礼很快就堆满了。故有好几位小厮是专门负责将贺礼送到库房那,安岚随那小厮进去后,一边盯着陈大录的背影,一边感慨地跟那小厮道了一句:“今日的贺礼怕是能摆满一间房。”

那小厮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头一次过来,即有些得意地道:“何止今日,打三天前,就已经有客人送贺礼过来了,就一间屋哪能放得下,每年都得摆满两间屋。”

安岚面上露出惊叹,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便问:“如此之多,那若是有的客人送的是名贵香品,是不是也就一起堆在库房里?”

她当真是没想到这一点,之前未曾接触过这样的事情。自然不知道会是这等境况。安岚心里极是忐忑,若是如此,那她这几天的心思,怕是要白费了。

只是接下来,那小厮的一句话,顿时打消了她的顾虑。

“景公爱香,若是名贵香品,我们府的六爷领着香师去会亲自查验,然后收入专门的存香房。”

安岚和金雀对看了一眼,两人都悄悄松了口气。随后金雀更觉得自己前天晚上的行为着实是可笑。眼界太窄。她看到的仅是自己眼前的那些事。以为这送礼,应该是会送到景公面前。哪里知道,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给景公当面送礼的,如她们这等身份的人送上的贺礼。自然是只经由景府管事的手,直接送到库房,连让景公看上一眼的机会都没有,跟别提白广寒大香师了。

陈大录必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特意准备了名贵香品,如此,即便不能得景公看上一眼的殊荣,却至少能得景府的六爷亲自查看。

安岚心里也暗幸,这真是误打误撞。

小厮将她们带到景府的园后。就欠身道:“香院客人的宴席摆在西边的厅,不过这会儿宴席还未开,几位可以先在园子里走一走,小的先行告退。”

同她们一块进来的那几位客人也都是香院的香使长,或是掌事。其年纪和资历都比安岚高出一大截,皆不将安岚放在眼里,谈话间也存着几分排挤。如此反倒合了安岚的意,她就怕这些人拉住她不放,脱不得身。

于是那小厮一走,安岚便示意金雀放慢脚步,不动神色地同那几人分开,然后找了景府里的几位仆从,大致打听清楚客人的宴席安排的地方。

“要找陈大录吗?”金雀一边跟着安岚这园子里转,一边问。

安岚点头,脸色略显凝重:“若景府的人未及时发现那香的问题,我怕是就弄巧成拙,反倒帮了马贵闲一把。”

金雀一愣,脑子里迅速闪过她父亲和妹子以及祖母的脸,只是一会后,她就拉住安岚道:“没关系的,若真如此,就当时天意吧,咱们别管了。”

安岚停下,看了金雀一眼,反握住她的手,冷静地道:“不能半途而废,尽人事,即便是天意也能更改!”

金雀迟疑了一下,便跟上安岚。却不想,她们才往前走几步,一条不知从哪吹来披帛落到她们脚下。安岚不慎就踩了上去,不等她抬脚,旁边就走出一女子,看到这一幕,即沉下脸,再看安岚衣着打扮皆是一般,那女子便冷眉冷眼地走过来道:“你知道这是谁的披帛,竟敢往上面踩!扒了你一皮都赔不起!”

金雀顿时怒了,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眼,见对方虽穿得体面,但跟今日前来祝寿的那些客人一比,了不起也就是个丫鬟,于是就冷笑道:“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既然那么了不得,怎么不锁在金库里每日三炷香地供着啊,丢到地上算怎么回事?还是景府的园被圈成了谁家的库房了,专门拿来放这东西的!”

“你——”那女子没料到会有人敢这么跟她顶嘴,愣了一愣才打量着金雀道,“你是谁?”

金雀立起眉毛,不屑地看着她:“你又是谁?”

安岚弯腰捡起那件披帛,歉意地笑道:“刚刚一阵风忽然将它吹过来,我一时没留意就踩了上去,真是不好意思,幸好没弄脏,这披帛是这位姐姐的?”

那女子又将目光落到安岚身上,然后将安岚手里的披帛一把夺过去:“没弄脏,你以为你——”

只是不等她说完,又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入画,找到了吗?”

随着那声音一块过来的,是个年约十五六的姑娘,衣着华丽,面上的妆容亦极其精致,只是此时倨傲的神态里透着几分不耐烦。

入画立即收起那份嚣张的气焰,换上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拿起手里的披帛:“三姑娘,奴婢找到了,但是……但是她们却踩了姑娘的披帛!”

金雀顿时瞪圆了眼睛:“是风忽然吹到我们脚下,我们不小心才踩了一点,本来也不知道是谁的东西,你却说得好像我们故意踩上去的一般,说这话也不怕天打雷劈吗!”

入画转头瞪着金雀道:“落到你们脚下,你们不会拣起来吗,还故意踩上去!”

金雀眯了眯眼,打量着她道:“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刚刚我们说的都是在对牛弹琴!”

“你——”入画气得噎住,只是这会儿又不好发作,只得瞪着金雀不说话。

甄毓秀扫了金雀和安岚一眼就收回目光,微微抬起下巴,问向入画:“她们是谁?”

入画欠身,小心道:“回姑娘,奴婢刚刚也问了,她们却不说。”

金雀扬起眉毛,安岚面上露出浅笑:“我是长香殿的香使长安岚,刚刚确实是不慎踩到姑娘的披帛,希望姑娘看在我无心的份上别介意。”

“长香殿的香使长?”甄毓秀听到这句话后,才又正眼看了看安岚,只是瞧着对方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便问,“你是香殿的香使长,还是香院的香使长?”

安岚道:“是香院的香使长。”

甄毓秀又打量了安岚几眼,面上露出不屑,然后似挑衅般地道:“我若介意又如何。”

安岚不卑不亢地道:“姑娘若是觉得脏了,姑娘可以将这披帛交给我,我洗干净后再给姑娘送回去也可以。”

甄毓秀一声冷哼,就看了自己的丫鬟一眼,入画即对安岚冷笑道:“这可是贵妃娘娘赏下的,这披帛可沾不得水,你竟想借这事跟我家姑娘套近乎,凭你也配!”

安岚面上浅笑依旧:“既是如此珍贵的东西,那姑娘就应该看好了才是,别随便一阵风就给吹走了,此物虽轻飘飘,但想必赏赐此物的人的心意是极重的。”

金雀故意笑出声,甄毓秀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入画也是一怔,张了张嘴,可一时间却不知该怎么反驳安岚这句话,总觉得对方将她想说的话都给堵住了。她若再说下去,似乎就是在暗指甄毓秀不看重贵妃娘娘的心意。

甄毓秀上前一步,盯着安岚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在骂我!”

安岚笑道:“姑娘多心了,我不过是好心提醒姑娘一句,姑娘若不领情便罢了,我还有事,就不陪姑娘多说了。”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去,甄毓秀即抬高声音喝道:“你站住!”

入画赶紧往前拦住她们的去路,安岚面上的笑容退去,金雀则皱起眉头。

却这会,丹阳郡主从前面走了过来,笑吟吟地看了她们一眼,然后对甄毓秀道:“怎么了?大老远的就听到你的声音,什么事又惹得你不快了?”

甄毓秀忙给丹阳郡主行礼,随后就示意入画将刚刚的事情说了,入画自当是添油加醋,只是金雀哪由得她胡说八道。于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到最后差点吵了起来。

丹阳郡主便接过甄毓秀手里的披帛看了看,然后道:“确实是难得的东西,只是安岚也是无心,我就代她给你陪个不是。”

甄毓秀一愣,只是还不等她弄明白丹阳郡主怎么也认识安岚,就听到安岚在旁边道了一句:“郡主不可,安岚着实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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