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地方崎岖山势已去,向东望去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居住的人家也多了起来,往东半里处便可见一座村落,鸡犬相闻男呼女叫,并仍不断有青壮扛着锄头扁担之类向这里跑来,而在这条大路正中,几十个五大三粗地庄家汉和几个身着皱巴巴道衣的道士将一辆简陋的驴车团团围住,当苍松等驾剑光降临时,哄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敬畏地口呼“上仙”之类敬仙之辞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人群一跪下来,叶天便看清了中间的情形,只见这是再普通不过的驴车了,牵车的瘦弱毛驴正打着响鼻直直瞪过来,车子看来是纯业余水平制作,非常简陋,甚至一边高一边底,车窗和门被布满补丁的粗布遮的相当严实,里面的情况一点也看不清,一名五六岁的垂髫小童则挡在车前,与众人狠狠对视,虽然那粉嫩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纤瘦的腰板挺的笔直,却仍无法掩饰那倔强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怯弱。车前,则横竖躺着数名庄稼汉,鼻青脸肿直哼哼。

这小童和车子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气息,这气息叶天再熟悉不过了,不错,正是与自己体内妖元同源的气息,妖气!不过,不是暴躁的火灵,而是温润的水灵妖元。

好浓的妖气。苍松瞳孔急剧收缩,目光越过小童,冷冷凝注陋车,周遭的风灵则随着他的心意缓缓运转起来。

“你们都起来吧,快些退后!这妖物岂是你们能对付的!”百里追星握剑在手,急急喝令众庄稼汉退后,唯留下那几个道人说话。

众庄稼汉又哗啦啦的退后数十步,可仍远远地将驴车围起,那几个道人则欣喜若狂的上前拜见,喜滋滋的报上名号和师门,可众昆仑上仙哪在乎这些不入流的小门派,只是由百里追星问了一下缘由,一个看似机灵的道人忙回答,其实事情也很简单,他们本就是这一带的“游仙”,今天由村民报告说发现妖物,他们当仁不让,率众“奋勇”将这妖物堵在了这里,至于如何“奋勇抗击妖物”,则被百里追星毫不留情给打断跳过了。

那小童见到剑光从天而降,也知道来者绝非眼前几个庄家把式能比,一张小脸顿时憋得通红,瞪圆的大眼滴溜溜似有泪珠在打转,他急急张开短小的手臂拦在车门前,那嘶哑的嗓音中竟夹杂了些许哭音:“你们。。。。你们别过来。。。。你们别。。。。别。。。。伤害我娘亲。。。。不然。。。。不然我不客气了。。。。。”

“唉。。。。。”车中蓦然传来一声长叹,“麟儿,这几位是真正的仙啊,你如何是他们对手呢?唉,这就是命。。。。。命啊。。。。。“”这是一个女子声音,温婉如珠,听之,竟自有股浓浓的哀伤。

“妖孽,光天化日之下你却敢现形,胆子倒是不小啊!”苍松冷冷喝道。

“是啊是啊,妖妇,现在众上仙在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更待何时?”机灵道人跳脚叫道,众“游仙”连连附吼,刚才乍被这垂髫小儿三拳两脚放倒几个壮汉子,着实让他们心中七上八下了一番,这下可好,来了真正的仙人,胆气如何不壮?大有荡尽普天下妖孽,重还遍世界清净之气势。

“三洼兄弟,”那车内女子缓缓说道:“我母子在你家左近生活这五年来,可曾做个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顺着众庄稼汉的目光看去,只见被问及的是一个四十多岁老实巴交的中年庄稼汉,他期期艾艾了半天,愣是没吐出半个字。

“还有,各位乡亲,你们都未受到我玉璃的好处吗?这些年来,我们母子又可曾害过你们一分半点?”车内女子继续发问。

众庄稼汉面面相觑,不少人已面有愧色。

注视着垂髫小童那稚嫩而又倔强的面庞,和那微微颤抖的小拳,一丝难言的情绪在叶天心中蔓延,一些记忆的片段从脑海中飞快掠过。

——孰不知,天道复恒,本无首末。术法如此,万物亦如此,同是五灵术法,同是五灵生物,何来天生善恶贵贱之分。

——只要有我在,就不准你杀妖!

。。。。。。

苍松重重冷哼:“尔等妖类,蛊惑众生、颠倒阴阳,最擅搬弄是非枉曲为直,实乃天地之祸根,妖妇,你也休要卖弄唇舌了,乖乖束手就擒吧,吾体天心,当给你个痛快!”

陋车的布帘被一只纤纤玉手缓缓抬起,显露出里边,只见其内一位容貌绝美的妇人斜倚着车壁,虽然身着粗服,却难掩那顾盼间的绝世风华,只是,这妇人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她上半身还是人身,腰腹衣衫以下露出的,却是一条碧光粼粼的蛇尾!而且,她小腹高高隆起,显是有孕在身。

叶天等昆仑弟子耳中立刻传来苍松微弱的传音之声:“你等要小心,此妖绝非易于,可能是道行千年以上的蛇妖,而且很可能是以毒称绝的‘碧鳞’!”

碧鳞?!众人纷纷倒吸口凉气,这传说中的绝毒之物竟出现在眼前,怎不叫人讶异,可这在妖中都是极强的存在,却被这几十个普通村汉扣住,却又令人好生奇怪。

“这位仙长,”玉璃展颜一笑,虽难掩那腹中的痛苦,却令观者只觉春风拂面,直叹美艳不可方物,“你说我等妖内蛊惑众生、颠倒阴阳,乃是天地的祸根,那么小女子不明,这朗朗乾坤,只是你们人类的乾坤,还是这世间万物的?”

苍松面沉如水,并未回答,却是在默运仙诀,暗暗提防。

“当然是万物共享这天地乾坤了!”脾气最暴躁的火朗声答道。

“那么,你们人类追求这渺渺天道求仙长生便是正理,为何我们兽类等非人类追求天道,感悟长生就成了蛊惑众生,颠倒阴阳了?”玉璃接着问道。

“好一张利嘴,妖类在这世间所行的罪孽,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抹煞的,天地生成以来仙妖便不两立,你也不要多说,既然今日狭路相逢,便是个不死不休的死局,我让你是位女子,就请你先出招吧!”苍松随手掐了几个仙诀,顿时青风旋聚,在他周围形成无数风矢遥指蛇妖。

玉璃沉默少顷,方长叹道:“这位仙长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虽然你实力不俗,却非往日我全盛时的对手,然我自修炼之日起至小成化形之后,却从未伤过一个人,五年前,我与我儿避祸至此,”她慈爱的摸了摸小儿的脑袋,又轻轻将玉手放在腹上,方道:“我本想生下二儿后,便在此世间度此余生,没想到这二胎一怀却是五年,到今日方破了胎气,唉,这也是劫难,没想到这胎气一破,却也将我的匿形妖诀一同破去了。。。。。”

她哀伤的眼神环视围在远处的众村汉:“若非我感念这些乡亲淳朴,不忍动手,现下也是走远了,唉,现在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娘亲,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他们若敢伤你,我就将他们全杀了!”小童麟儿紧握双拳,狠狠的瞪视过来。

玉璃摇摇头,将儿子的拳头轻轻握住:“仙长,我也不瞒你,我这妖气一破,我那仇家定然发觉,顷刻便至,他的实力绝非你能对付的,而我若横心与你相争,一时半会也分不出胜负,不如。。。。”她顿了顿,方银牙紧咬,道:“我将性命交予你,只求你放了我儿,并让他从我的尸体中将这腹中累卵一同带走!”

“娘亲,不要,不要啊。。。。。”小儿大急,便扎入母亲怀中大哭起来。

玉璃长叹,眼神坚定地凝注苍松。

昆仑众弟子的眼中或多或少闪现过一丝不忍,稍纵即逝,唯叶天对“仙妖不两立”这一仙家铁律无甚感情,目睹这母子深情,想起自己的身世,双目竟已泛红。

“不要,不要啊。。。。臭老道,卑鄙仙人,我会杀了你。。。。。我长大后定和弟弟一起,屠尽你们这些狗屁仙人。。。。。”麟儿大哭大吼的从玉璃怀中挣扎而起。

“麟儿不可妄言!”母亲“啪”的一巴掌将儿子打了一个踉跄,她努力抑制即将涌出的泪珠,却是死死盯着苍松:“只要仙长允诺立誓,玉璃立刻自绝当场,我这身碧鳞妖身和妖核仙长尽可取去炼化!”

苍松思索片刻,方冷冷说道:“仙妖不两立乃我仙家铁律,我可放过你孩儿性命,但必须废去他们的妖身,将它们打回原形,使得终身不能作恶!”

玉璃容惨变,废去妖身,那便意味着自己的孩子将褪去灵智,退回原始兽形,且由于是被废去了妖身,终身便无望再次修炼为妖!如珠般眼泪再也抑制不住,顺着脸颊狂涌而出,她的嘴唇都颤抖起来:“罢,罢,这都是命,都是命啊,敖郎。。。。绝情的敖郎啊。。。。”她抬起颤抖的玉指,掐起似是而非的妖诀,便要奋起一搏。

“且慢!”叶天大吼,他实在忍耐不住,跳身拦在苍松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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