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源,卿父尝言,自今而始准备,五年始毕,足可北定中原,如今你又献此妙策,如此看来,此事定矣,届时朕准备改元开禧,卿看如何?”赵扩满面红光地道。似才看完奏折,又详细地听韩溯解释了一番“国债”的用处,赵扩便兴奋异常,他问得十分仔细,哪怕是一些很细节的东西都问得很清楚,幸好韩溯做足了功课,但饶是如此,还是有一些东西超出他的认识之外,只好拿一些超越时代的知识,竟也混了过去。
为了完全了解这个全新的东西,赵扩甚至让膳房备了午饭,将韩溯留在选德殿和他一起共进午餐,这在别人看来是天大的恩宠了!只是韩溯却感到压力山大,大有感觉自己脑子都被掏空了一样。

在韩溯看来,赵扩不失为聪明之主,但是缺乏一种进取的主动性,对大臣的依赖性太强,这样的君主统治时期是很容易造成有权臣独断的!所以史上宁宗时期,前有韩侂胄,后有史弥远。而他一旦了解到这个国债可行并认可之后,便不再想要去自己做这事,而是全权委托韩侂胄和韩溯来进行,这往好处说:是用人不疑;往坏处说,那就是不负责任了!国家毕竟是姓赵的不是?

当然韩溯乐得如此,只是现在看着兴致高昂,恨不得明天就能北复中原,成为南宋历史上最英明神武皇帝的赵扩,他却不得不警惕起来,当一个国家最高统治者并没有了解整个时局,便因为臣子的一面之辞就盲目地乐观,并且认为即将打响的一场国运相赌的战争一定会胜利的时候,最后的结果往往会截然相反!往历史上看,赤壁之战、淝水之战,还有北宋的五路伐夏之战,靖康之变,均是很好的例子,再往后看:明时的土木堡之变,清时的八国联军侵华战争。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失败。

其实开禧北伐又何尝不是如此?韩溯至此,总算有些明白了这场北伐失利的原因——从头到尾,从君到臣,都没有很认真地去对待这场战争,他们都以为金国已经山穷水尽了,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将其击倒,他们估计到了敌人,却没认清自己。但是假如直接进谏的话,却有两大不便:一是北伐是他老子定下的,他不能和他老子唱反调;二是从来给皇帝直接泼冷水的臣子都不会有好结果。

不能直接,只好间接了,韩溯咳了几声,悠悠地道:“陛下,臣有一个笑话,不知道当不当讲?”赵扩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扯到笑话上,但是韩溯到此时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意外了!不知不觉中,对于他说的一切,均感兴趣起来,当即道:“哦?启源还能讲笑话?朕倒想听听!”

韩溯微微笑道:“一天,蜗牛看乌龟走得慢想去打劫它,结果反被乌龟打劫了,回来之后别人问他怎么会这样?它苦着脸回答:‘当时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扩听他说完之后,先是哈哈大笑道:“这蜗牛,忒笨了!”突然一醒,脸色一变,道:“启源,你的意思难道是?”

韩溯跪下磕头道:“臣万死,求陛下收回五年后伐金之说,并且从今而后,不论是在朝堂还是在私下,都绝口不提伐金之事,子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臣另请陛下鞠躬多劳,务必要亲自过问有关粮饷军备的一切事宜,待得一切准备完毕,只等金国内部生变,当即以雷霆之怒发兵,如此大事可济!假若仅仅是存了征伐的念头,却又不作足准备,还将信息泄露给了敌人,臣恐他日我大宋便是那只蜗牛!”

赵扩悚然而立,继而上前一步,亲自将韩溯扶起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见识!朕观满朝文武,对于伐金,或悲观,或盲目乐观,无一人思虑及此,但这实乃谋国之金玉良言,朕又怎会不用?朕意已决!北伐之事,今后唯朕、卿父与卿三人知即可!”

韩溯又是深深一躬道:“陛下英明!正当如此!”

赵扩微微思忖便可,又提出自己的疑问:“然不定时间,要等对方自己生变,这却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万一这变一时间竟生不起来。。。。。。”

“陛下放心!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十年之内,金国必乱!陛下,如今金国北部政事早已随着蒙古等部的兴起而糜烂不堪,甚至假如我们推一把,可能都用不到十年!”韩溯信心满满地道。他当然不担心,历史上,1211年,成吉思汗大规模侵金,势如破竹,金最终被迫赔款嫁公主求和方才解中都之围!

可是赵扩可不是穿越者,作为南宋皇帝,他太清楚金人的可怕了,南渡至今也有将近一百年了,金国始终有如一座大山,压得南宋喘不过气来,偏安朝廷的歌舞升平,谁说不是为了掩盖心中的那一份畏惧呢?现在到自己的手中,总算看到了北伐的一丝希望,赵扩都恨不得韩侂胄明天就起兵,一直打到中都去。可是,这场战争,能打赢么?从高宗开始,对金作战必败已经变成了一道真理,大凡朝中有大臣提出北伐,便会有人抗议并举出例子:自国朝南渡近百年,可曾有胜利?国家要收复失地,不在外而在内,这话说得很好听,但是把重心放在内,那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国家强盛到如何的地步!这句话倒反成为了偏安一隅的借口。

因此当韩溯这么保证时,赵扩心中并不是很以为然,只是伐金是他已经认同的事,韩溯这么说总算是给了他一个保证,那就足够了。因此赵扩点了点头,却将话题转移到了另外的事情上:“听说启源保辛稼轩到钱塘练兵?”

韩溯点头道:“是的,臣思忖,粮食是保障,士兵的战斗力却是取胜的关键,兵必须练,而且还要精练!”

赵扩却微微皱眉道:“可是朕每年也都下令练兵啊!为何专门要辛稼轩来练呢?莫非启源认为当今御前司请的教头不合适?”

韩溯心中微微一叹:赵扩虽然聪明,但是毕竟身居九重,下面的事,尤其是军队,在南宋这样的体制下,哪有可能时常得到训练?可这些他却无法和赵扩明说——毕竟牵扯的范围太广,说起了他父亲都难辞其咎。

当下道:“启陛下,臣想要练的这支军队,并不适合大面积的训练,将来北伐时,这支军队臣想要让其承担尖刀的重任,因此在兵员上要求很严,至于为何选辛博士,一者他是现存的为数不多与金兵打过仗的人,二者是他的治军严谨有法,除了他,臣想不出别的更好的人选!”

赵扩听了,也感慨起来:“是啊!朕生也恨晚,如岳武穆、张德远(张浚)、刘平叔(刘光世)、韩良臣(韩世忠)(此四人人称“南宋中兴四将”)此等良才,当朝仅尔父一人而已!真希望启源能长得快一些,早点替朕分忧!”

韩溯听了连忙谦辞道:“陛下,其实如今主明臣贤,加上伪君子一党已被清除朝廷之外,朝堂风气日明,臣闻先朝唐太宗不忧天下无才,只忧自己不识才,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正当是时!”

赵扩听了精神一振,赞道:“好个不拘一格降人才,如今朕却在想,这钱塘令,是否是委屈启源了!”

“不委屈不委屈!陛下说得哪里的话,臣以十四岁幼龄掌管一县,已经是感到责任重大,战战兢兢了!陛下这般提拔于臣,臣敢不效死力?定当为陛下探出一条路来!”韩溯说的倒是大实话,以他现在的年龄,能够知一县,已经是很满足了!毕竟到目前为止,他所具备的的都是理论的东西,因此他实在需要实际上的锻炼,一个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他而言正好合适!

赵扩听他这般回答,似乎也很是满意,当下点头道:“既然如此,卿就放开来干,朕在后边支持你!”

韩溯知道,随着这句话,他的这次召对就算是结束了,当下便依礼请退。

出了选德殿,韩溯不禁松了一口气,赵扩再怎么亲切,对自己再如何赏识,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这么长时间的应对,要不出任何的差错,可真心不是一般的难啊!适才别看他潇洒回答,胸有成竹,其实心里面没说一句话都是忐忑不安,生怕犯了什么禁忌。

现在出来,韩溯只想回家,好好地补上一个午觉。不料他的这个想法,却也无法实现,他的老师,陆游,竟然已经在书房等了他大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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