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跳出了一个小女孩,只有十二三岁,双目甚为灵动,两只点漆般的黑眼珠正滴溜溜地在自己的脸上打转,脸蛋很是可爱,就像个瓷娃娃一般,一看就想捏上一把。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能在这皇宫大内到处乱走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人,说不好就是哪位公主郡主什么的。

果然在小女孩出现之后,阁廊外边假山匆匆忙忙地跟着几个小太监,为首一个满头是汗,叫道:“诶哟,我的小姑奶奶,您就不能走慢些,咱家可跟不上了!”

这小姑娘却斜眼都不瞧他一下,看见韩溯依旧在发呆,他两道柳眉渐渐竖起:“喂,本公主和你说话呢!”

“公主?!”这竟然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公主,韩溯吓了一大跳,宋朝是有那么几名公主很有名,但均不在他的这个时代,他当然不认识眼前的这位,不过既然是位公主,看起来还很刁蛮的样子,还是不要得罪的为好。当下施礼道:“公主殿下,臣只是思考,该如何回答殿下,因为臣是韩溯,却不是什么神童。”

那小公主听了,脸上神色稍缓,但却并没有放过韩溯的意思,依然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我就说了,除了我们十三娘,谁还能当神童之称?对了,你要去哪里?不如我带你去见十三娘吧,你虽然不是神童,但是写的几首词儿,十三娘是很喜欢的,嗯,那首什么,风也萧萧,雨也萧萧;醒也无聊,醉也无聊的,我就经常听她念。”

十三娘又是谁?这小公主也真是挺自来熟的啊!但皇天在上,自己可一点公主控的想法都木有,当下道:“承蒙殿下厚爱,但今日却是不行,圣上正在选德殿等候臣,还请公主恕罪。”

小公主听了,脸上神色一黯,但只一会便恢复如常,笑道:“也好,正巧我也想父皇了,我便陪你一起去见父皇好不?”

果然是皇帝的女儿啊!不过她的这个提议倒是吓了韩溯一大跳,和她一起去见皇帝?除非自己是疯了,私交宗室的罪名,就算是他也担当不起,何况他还想在皇帝面前留个好印象呢!

好在不仅仅是他,就算是公主的那些侍从,也是万万不会同意的。那个为首的太监此时已经到了左近,一听公主此语,吓了一跳,忙道:“这如何使得?于礼不符,况且陛下召见韩公子是有国事相询,公主您要是去了,陛下会生气的!”

“国事?他一个小孩童,又懂什么国事了?狗奴才你莫要欺我!”

韩溯眉毛一扬,心中也是有气:你这小公主好不懂事,怎么一点礼貌都不讲,皇家子弟就是这么刁蛮的么?

想到这里,他脸上也没了之前的客气,淡淡道:“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取妻,必齐之姜?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取妻,必宋之子?”他吟完这首诗,趁着那小公主一愣期间,长揖一礼道:“公主,臣告辞!”说着不再理会那小公主,自顾向前而行,待得走出十步,那公主大怒的声音在后面传来。

“韩溯!你这小贼,是欺负本公主不读书么?等我找十三娘问了这几句意思,定来找你算账!”说完怒气匆匆地走了。

韩溯不觉莞尔,刚才那吟的那句诗出自《诗经国风》中的“衡门”,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吃鱼何必一定要吃河里的鲂鱼和鲤鱼?娶妻何必一定要娶齐国姓姜或宋国的女子?韩溯用这首诗来回击小公主的那句话:不是人人都和你想得一样,谁说孩童就不能谈国事?往深一层的意思就是:你不懂,不等于我不懂,我韩溯和你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不要用你的想法来看我!

本来以为这个意思她想一下应该会懂,却不料这公主还真的不懂,不过她竟然毫不避讳承认自己不读书,这份天真烂漫却又让韩溯原本对她的观感有所改变。

韩溯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过了今天,恐怕两人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吧。突然想起韩皇后说的话,韩溯不由得打了个颤:两人未必没有再见的机会,看来得想个法子,让自己的这个侄女,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将这一份心思暂且埋下。韩溯终于到了选德殿,选德殿只是一个偏殿,从名字上就可以知道,这里是皇帝接见年轻士子的地方,选在这里见他,也算是对他的一道考试。韩溯正了正衣裳,迈步走了进去。

只见殿里就皇帝一个人,他进来的时候正背对着自己,看着殿堂正中的一副缕金画,那画上画的却是一副《士子入彀图》,说的是唐贞观时期广推科举,天下英杰,俱入帝家,唐太宗在画中高站金銮殿上,双臂张开,得意之情,跃然于脸上,那句豪气千云的话,呼之欲出:“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听见脚步声,皇帝转过身来,而韩溯早已拜倒在地:“臣韩溯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此处就是朕与卿二人,卿父见朕,从来都没这般大礼,卿说来也不是外人,以后常见面,这份虚礼就免了吧,朕早就听说韩神童之大名,若非令尊屡次谦辞,朕与卿恐怕早该见着了!朕知道卿父乃是避嫌,但是为国举才,何须如此!?”

韩溯一听,微微一愣,想不到皇帝竟然这般亲切,原本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帝王,他还是不免有些紧张的,毕竟他那个时代,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一市之长了,他那个时代的官员并不喜欢在百姓中露面,甚至地方百姓不知道父母官是谁的大有人在。但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一国之君啊!他偷偷抬眼望去,只见眼前之人,三十出头,双目有神,眉毛如画,端的是个俊秀青年,更为难得的是他什么没有什么王霸之气,倒是有一股亲近的感觉。这就是皇帝?就是那个关键时刻,被赵汝愚,韩侂胄推上前台,那个始终信任、支持韩侂胄,就连韩侂胄被刺杀几天之后都始终不能相信韩侂胄已死,渐至放纵自己,不理朝政,导致史弥远一手遮天数十年的南宋宁宗?

他偷偷打量皇帝,赵扩也在微笑着打量他,看见他虽然年少,却是身形挺拔,英气勃勃,脑子里印象一下就好了几分,心中一动,便想起一个题来。

“启源,朕久闻你年纪轻轻,在外便已有人称‘词达天下’,就是陆务观、辛稼轩都是极为赞扬的,朕也好此道,难得你今日入对,朕要考考你,不知你可敢接题?”

听得皇帝称自己的字,韩溯吓了一跳,心道:你还真是自来熟啊!不过皇帝没架子,正和他心意,听到要考他,虽然知道皇帝不过少年心性,但心中不免暗暗叫起苦来,若是要他随意作一首词,那个简单,从记忆库里弄一首出来就行,但是命题就不一样了,天知道皇帝会出个怎样稀奇古怪的题呢?他可不敢保证他的记忆库里有相对应的词。

当下苦着脸道:“臣这点儿斤两,怎敢称达天下?也就是长辈错爱罢了!当着陛下面前献丑,那更是班门弄斧,以臣看,还是……免了吧?”

赵扩听了哈哈大笑,却以为他这是谦虚,当下道:“不行,今日必要让朕一睹我大宋‘神童’风采,来人,去朕的私库里取金百两,且做彩头!”

额……想不到皇帝的兴致,居然这么高。正准备豁出去应了,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父皇要考较神童诗词,怎么好少得了十三娘?”

听到这个声音,韩溯吓了一跳,这不是刚才那个小公主么?怎么来得这般快?她说少不了十三娘,难道除了她,另一个公主也来了?

果然,门外太监那公鸭般的嗓门响起:“嘉靖公主并延宁郡主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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