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过坊市,方靖向前飞了数里后,身体却突然感觉难受起来,就好像人失去了空气,鱼儿离开了水里,连呼吸也开始不顺畅,不仅如此,方靖感觉身上好似附着上了许多浑浊的东西,格外不舒服,有一种立刻跳到河中,洗去身上污浊的冲动。
方靖在空中停了下来,眉头紧皱,思索片刻才恍然:“原来,这便是修士口中的浊气?”

天地间虽然灵力理论上是无尽的,但因为这天地实在太大,所以大多数地方的灵力都十分稀薄,再加上被俗世污染,所以在这些地方更是不适合修士修炼,然而有些地方却不同。

在某些地方,灵力格外浑厚,经过长年岁月的沉淀,终于在土地中某些东西的媒介下形成了一种神奇的晶脉,而这种得天地钟爱的晶脉,便是修士们口中的“灵脉”。这些灵脉,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可观的灵力,因此只要在灵脉附近,修士修炼的速度将会快上无数倍。在发现了这些灵脉的好处后,修士们便渐渐各自聚集在这些灵脉附近修炼,到了后来,门派便再这些灵脉上逐渐形成。

而那些灵力稀薄的地方,随着普通人越来越多,加上其圈养的家畜,每天长生了大量的浊气,让这些地方越来越不适合修炼,所以修真者就将这等地方称之为“俗世”。

方靖如今便是来到了俗世的范围,只是因为他是自坊市出来,第一次感受到坊市与外界的区别,所以感觉到的反差才如此强烈。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靖才渐渐适应了下来。

若是以一个修士的本能,方靖现在要做的本来是找到一条灵力相对较多的路,然后通过这条路,重新找到别的修真者聚集的地方,然而方靖却压住了这股**。

如今方靖的修为仅仅才是练气四层,只是因为神识庞大才被人误以为是练气七层,只要是练气圆满的修士见到了方靖,一眼便能察觉出方靖的真实修为。

在平安坊那样的小坊市里,修为达到练气十层的修士可谓凤毛麟角,然而出了平安坊却不同,方靖随时都有可能遇见练气十层甚至修为更高的修士。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里,方靖单独一人,却大摇大摆的驾着一柄下品飞剑,而修为又只有练气四层,这等行为不利于幼稚小童抱着金元宝独自上街,随时都可能遇到杀身之祸。

“不能再耽搁了!”隐隐间,凭着强大的神识,方靖已经察觉不远处有修士路过。

方靖咬了咬牙,果断的从空中回到地下,将飞剑收进了储物袋里,然后再将储物袋放进怀中,防止被眼尖的修士察觉,再将散乱不羁的头发重新系好,换了一身崭新的儒服,将灵力掩盖之后,方靖便和俗世中的书生没有丝毫的差别了。

方靖乔装之后,从路边的树林中来到大道上,此时大道已有行人,见到方靖一副文弱书生打扮,除了气质很是不俗,面容清秀,并没有其他不妥,这些人大多看了方靖一眼便继续低头赶路。

就在方靖刚刚来到大道之后,高空两百多丈处就飞速闪过一道人影,方靖心里直呼好险,看这道身影的速度,其主人的修为至少也在练气九层以上,若是方靖继续呆在空中,那恐怕说不得会与这人会遇上。

嗯,今日却是莽撞了,不该众目睽睽下就在平安坊门口拿出飞剑,自己孤身一人,驾驭飞剑如此生疏,从表面上看修为最多才突破练气七层而已,练气七层,虽然镇得住那些练气中期的散修,却吓不退那些练气**层甚至练气十层的修士,这道人影,说不得就是从坊市里匆匆赶来心怀歹意的人。

想到这,方靖心里暗道侥幸,同时暗暗反思自己。

一直以来,方靖行事格外谨慎,经历了前世的教训后,更是变得善于隐藏自己,善于隐忍,然而最近行事却过于草率,不顾后果,今日之事便是一个教训。修真界里,处处都十分危险,而且比俗世更加险恶,一个不小心就是身死魂灭的下场,今后行事,还是小心为上。

虽然心里在反思,方靖外表却一片坦然,看不出丝毫异样,谁也不知道,就是这个步法均匀,不见一点混乱的书生,才和一场致人死地的危险擦身而过。

行了片刻,方靖终于来到此地的城池,甫一踏入这座名叫阳城的城池,方靖便察觉出天地间的浊气更是密集,身上的毛孔似乎也恨不得就此闭上,看来修真者常居深山老林,俗世中难得一见的说法果然有其道理,若是在这等地方修炼,就算修炼一千年,也别想有所成就。

经过城东,方靖穿越了整个城池来到城西,在神识感应下,他这一路才发现了两个修士而已,其中一个练气三层,另外一个才可怜的练气一层,而这座真定城之所以有两个修士,恐怕还是离平安坊不远的缘故,这才有修士逗留,若是在其他城池里,恐怕数十年都极难见到一个修真者,由此可见,普通人想要遇见一个修真者是何等困难,若是在家中等仙缘临门,不亚于缘木求鱼。

“嗯?这间酒楼竟然有三个修真者!”正当方靖在心中感叹当初自己武功初成便出来冒险闯荡是何等正确的时候,神识里却突然察觉到街道边一处酒楼里竟然有着三个修真者,好在这三人修为不高,最高的才练气四层,神识远逊方靖,并未察觉到方靖神识已经一扫而过。

方靖顿了一下脚步,转身进入了这间酒楼。

此时正是巳时,酒楼里客人极少,尚显清冷,小二正忙里偷闲的打着盹儿,见到方靖进门,连忙强打着精神将其引上二楼。

酒楼一共四层,二楼与一层相同,都是大厅模样的摆设,只不过与一楼相比,二楼的桌子摆得极为稀疏,因此整个二楼就给了客人一种宽敞的感觉。

此时整个二楼里,一共只有三张桌子有着客人,临街栅栏处,正有一个身穿白衣的儒生,这书生不过二十年纪,面色已经一团红晕,不时端起桌上的酒杯慢酌一口,然后一副摇头晃脑吟诗作对自得其乐的样子,看来其已是离醉倒差不了太多,连二楼多了一个陌生人都未曾注意。

除了书生独占一席外,墙角处的桌子边还有两个中年人正在一边吃饭一边交谈,见到方靖上来后,看了一眼,便将说话声降了下去,不过以方靖的修为与眼力,自然将两者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其言行举动,方靖便判断出这两人只是普通的小商人而已。

醉酒的书生,两个小商人,这两方都是普通人,并无特殊,二楼里还有一桌客人,这桌客人就是方靖的目标。

这桌客人一共有三个人,光从外表上来看,其中两人年龄在三十左右,另外一人年龄虽然稍大,也不过四十有几。这三人打扮都稍显怪异,然而这世界本就广阔无比,风俗万千,本来这三人也算不得什么惊世骇俗,然而结合其一言一行,这三人却给人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感觉,很是突兀。

这三人就是方靖在大街上发现的三个修真者,其中四十多岁的那个中年人修为最高,已是练气四层,其他两个都是练气三层,当方靖从一楼上来后,三人立刻警觉,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神识,见得方靖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文弱书生后才作罢。

这三人虽是修士,别说神识远远不及方靖,就算单论修为,也要差方靖一段距离,又如何能察觉到方靖的真实修为。

见到方靖自顾自的找了一张离三人稍远的桌子做下,行止之间并无异常,三人重新恢复了交谈。

表面上,三人举动并无异样,就如同朋友相聚一样,一边进食一边交谈,然而若是换了一个武功不错的江湖人士在这,便会发觉其中异样。

二楼里,角落两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虽然声音压得极低,然而只要这里有人武功小有所成,便能将两人的谈话内容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同样是低声交谈的三人,就算是先天宗师到此,也只能看见三人嘴巴一直不停地张开闭合,却捕捉不到丝毫声音。

先天宗师,已经达到俗世中武道一途的极致,不夸张的说,就算是一楼厨房里有一只蚊子发出了一道嗡嗡声,先天宗师在二楼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然而近在咫尺,却无法听见三人谈话,定有怪异。

方靖却明了,三人之所以如此,却是施展了修士常用的“归息术”。

“归息术”,是修真界里一道十分普通的小法术,原理并不复杂,然而却很是实用,只要不是修为神识超过了施法者,就无法听到施法者与他人的交流,所谓法不传六耳,便是如此。

然而就算是归息术这种极为普遍的法术,方靖却仍然不会。

所学不够系统全面,这就是散修最大的劣势,一些散修虽然修为并不比出身大门大派的修士修为低,然而其所学却终究比不得后者,就算在某一方面的研究颇有造诣,在其他方面仍然有极大地缺陷,正是这些缺陷,让他们的修为失去了更进一步的可能,在修真界里,有些散修达到了金丹境界,然而很多可谓是基础常识的东西却一点都不了解,这类散修可谓比比皆是。正因如此,方靖一直以来都执着于加入门派。

虽然桌上摆着许多貌相不错的菜肴,然而三人明显未动过筷子,一副对这些吃食不感兴趣的样子,只是偶尔才倒上一杯清水饮下。

“孙道友,你刚才所言可是真的?龙门大会要延后十年?”三人甫一恢复交谈,其中一人立刻就出声问道,显得很是心急。这人面向俊逸,从其言行举动来看,还带着少许俗世里文人书生的习惯,不过从外表看,此人身上的书生气质已微乎其微,若非方靖眼尖,恐怕一点也看不出来。

龙门大会要延后!

方靖上二楼来,本是为了打听三人交谈些什么,哪知却听到了这样惊人的消息,本来持着茶壶的右手立刻顿了一顿,外表虽然没有显出异样,心里却立刻提起了注意力,毕竟龙门大会可谓是与他息息相关,如今听到龙门大会会延后十年,方靖自然要弄清楚前因后果。

“李淮兄弟,我孙立与你相交了这么多年,可曾骗过与你?再说这等大事,恐怕不等几天就会传到平安坊这里来,到时李兄弟一问便知。”此话言辞恳切,语气真挚,若是不看相貌,一般人定会以为说出这番话的人长得老实厚道,然而事实正好相反。

说话的“孙立”就是三人中年龄最大的中年人,虽然这孙立说不上贼眉鼠眼,但大概是常年卑躬屈膝,蝇营狗苟惯了,虽然此时修为在三人中最高,资格最老,想要努力做出一副堂堂正正,大气磅礴的样子,然而却仍然给人一种卑微的感觉,显得不伦不类。

显然名为李淮的修士也知道孙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十句话里难找到一句话是真的,因此孙立虽然一副指天为誓的样子,李淮仍旧半信半疑。

见到李淮仍然不信,孙立有点急了:“李兄弟若是信不过我,总信得过段兄弟吧,这消息是我与段兄弟一起听见的,不信你问问段兄弟!”

孙立口中的“段兄弟”就是三人中最后一人,这名段姓修士皮肤很是黝黑,眼神冷漠,顶上的头发向前垂下,已快遮住了半张右脸,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

三人中,段姓修士最是沉默,只是低着头听着两名同伴交谈,不发一言,此时听到孙立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这才将头抬了起来,对着李淮疑问的眼神点了点头。

看到段姓修士点头,李淮终于相信了孙立所言,脸色立刻变得通红起来,语气也变得微微激动:“为什么!千水门四派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这些散修苦苦等了十多年,就是想要拜进门派里,他们这么做公平么!?”

“公平?哼!这些门派是何等强大,又哪会顾及我们这些散修!”见到李淮无比失望的样子,孙立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装作安慰道,“这些门派便是这样,想怎么做就这么做,为所欲为,哪会考虑我们散修会如何。李兄弟,不如你与段兄弟便与我老孙一道,索性做一个散修罢!我老孙不一样没拜进那些门派吗?这六十年还不是一样过了!咱们散修虽然苦是苦了点,但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省的去那些门派里受那鸟气!”

孙立却没看到,虽然他掩饰得极好,然而那一丝瞬间就消失的快意仍被旁边的段姓修士及时察觉到了,段姓修士言行举止虽然稍显木讷,但心思却极为通透。

李淮此时正被龙门大会延后十年的消息冲击心神意乱,哪又听得进孙立的劝解,嘴里一阵嘟囔:“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这么做!我可是等了这么多年了,就是为了等龙门大会!我今年已经四十有三了,十年之后就是五十多了,已经过了龙门大会的要求。我李淮修炼了二十几年,才修炼到练气三层,若是不拜入这些门派,哪还修什么仙,求什么道!?”

想到自己十年后就超过了五十岁,机会更加渺茫,李淮一个激灵,喃喃道:“不!我绝不这样等着。对了!千水门四门将龙门大会延后,明州还有其他门派呀!对!就是这样。”

说道这,李淮立刻激动万分,顾不得失态,抓住了旁边段姓兄弟的手:“段道友,不如我们去其他门派试试如何?”

段姓修士似是很不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闪电般缩回了被李淮抓住的手,不过李淮正是兴奋无比的时候,并没注意到这点。

还不待段姓修士回话,一边的孙立已经抢过了话头,微微苦笑道:“李兄弟,你以为段兄弟就没想到这吗?你可知道龙门大会为什么会推迟?”

李淮迟疑了一下,问道:“为何?”

孙立脸上闪过一丝对自己消息灵通的得意,说道:“你可知道云霄派?那可是明州修真界里最大的门派之一,前不久,云霄派传出了消息,云霄派新增了一名元婴祖师!这可是元婴期的大修士啊!所以云霄派要举行一场大典,广邀修真界里各个大门派的大人物参加,再加上云霄派百年开山法典也快到了,云霄派所幸把这场庆祝大会和开山法典连在一起操办。你说千水门他们敢在云霄派开山法会前举办龙门大会吗?这不是明摆着和云霄派争夺声势,抢夺人才,生生落云霄派的面子和里子吗?修真界里有几个门派有这胆子!”

“云霄派!”方靖听到这里,神情也是一凝,显然被这三个字震住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偌大的明州修真界里,云霄派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方靖外表谦和,内里却是骄傲道骨子里去了,然而就算是方靖如此自信的人,他的目标却只是千水门四派而已,而千水门四派与云霄派的差距,就好像云泥之别,相差不可以里距。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千水门整门上下,才一个金丹祖师而已,便已是这方圆数十万里最大的势力之一,而云霄派,有金丹修为的修士却是以百计,而且还有着数位元婴期修为的祖师。

元婴期啊!在明州修真界里,一个门派能有一个元婴期修士坐镇,就算得上是名门大派了,而云霄派却有着数位,足可见云霄派的实力是很等的骇人。

只不过云霄派到底是如何强大,却与现在的方靖没有丝毫的关系,现在方靖正面临着一个选择,他到底该如何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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