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清晨,柴火上的方靖盘膝而坐,五心向天,这是习练内功的基本姿势,能让方靖更加轻松的运转内息。传说先天宗师疏通全身经脉后无论是行路还是平躺,内息都能如臂使指,时刻运转,生生不息,实非常人之所能,到了那个境界,自然不需要每次修炼时都要盘膝而坐了。
片刻之后,方靖睁开了双眼,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伤势终于有所好转,接下来就是调养一下身子了。”经过三天的疗伤,方靖已经能如常人活动自如,身体力气也已渐渐恢复。

这几天来,方靖吃住均在厨房,幸亏方靖经过回生诀锤炼**,身体素质远超同龄未曾习武的普通人,不然伤未完好,恐怕又会染上风寒。

现在终于有了足够的行动能力,方靖点燃柴火烧好一锅热水准备洗漱一番,这几天方靖已足够狼狈,若是就这样子出去,恐怕会被街道司的人当成叫子赶出城去。

清洗掉身上的污垢,方靖回到卧房取出一件麻布做成的青衣换上,虽然年不过十三,然而近三年来一个人生活,加上现在这幅身体成熟的灵魂,让看着和十六七岁少年差不多的方靖自有一股令人不能小觑的风度。

方靖掀开遮住床下的床单,自床下取出一个长不过三尺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赫然是一叠地契与房契。自从方志平欲以低价换取方靖家三十来亩良田后,方靖怕方志平贼心不死来偷取,便将房契地契藏到了床下,哪知方靖只猜对了一般,方志平的确贼心不死,却不是窃偷,而是依靠武力强夺。

其实自从小方靖父母离世后,方家就入不支出,而方靖年龄又太小,武艺不深,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只能靠着微薄的口粮生活。

如果说方靖不修炼武艺,那这点口粮也能勉强维持,可是俗话说穷文富武,方靖要习练武功,那就需要足够的营养,肉食更是必不可少,习武便是习精气神,若是少了肉食精气,武功便会停滞不前,而若是长期如此,不仅武艺会退步,身体更是会渐渐变差。所以这些年来,方靖已经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陆续变卖,如此才得以保证武功没落下太多。

若是方志平心诚,即使价钱能少一些,土地也不是一定不卖。自从方靖双亲去世之后,方家请的长工大多辞去,今年秋收之后,方靖还愁着明年去什么地方去请几个短工播种,如果土地能卖出一个合适的价钱,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哪知方志平竟然妄想用百两白银换取三十亩良田,这不是买卖,而是窃取。

百两白银虽然好似听着不少,在西江国内,一两白银能买两石糙米,一石约有百斤,一两银子足够普通老百姓一月吃食所用,百两足够十年。然而方靖却不同,普通人家半个月能吃上一回肉便算得上富足,武者却不同,除非是达到高深境界,每天的肉食就必不可少,方靖因为习武,就算是节约,一人所耗也是普通三口之家的无数倍,百两银子也就差不多刚能方靖一年的所需而已。

今后数年,是方靖武者之路关键时期,消耗更是会倍增。方志平妄图用三十亩田地两年就能产出的钱来换取今后可以生生世世传下的土地,不知是该说方志平欺负方靖年小还是一点也不把方靖放在眼里,或许是后者居多吧。

方靖取出地契,将房契留在盒子里,重新放入床下,打开关闭了几天的院门,向城西走去。

方靖家处城南,乐定城虽说只是一县之首,然而这个世界的广阔却远远非前世所能比的,即使是一县之城也占地二三十里。要知道方靖前世西周曾有云:“天子之城方九里,诸侯礼当降杀,则知公七里,侯伯五里,子男三里”西周国都洛阳才不过方圆九里,隋唐时长安城经过几十年盛世方圆不过百六十里罢了。

乐定城城南大多是平民老百姓所居住的地方,而达官贵人和乐定官府位于城东,城北大多被江湖世家或者大型帮派所占领,而城西便是商贾来往之地,酒楼赌场春楼应有尽有,只要不是出现匪患,城西一般不会宵禁。

这些年,方靖大多时候都是呆在家中习武,出门也大多是去菜市买肉或者去“和”记当铺当掉家中值钱的东西,再加上几年变化极大,所以方靖出门以来竟无人识得。

约莫近半个时辰,方靖来一家当铺面前,却不是以前通常选择的“和”记,而是另一间名为“诚记”的当铺。这几年来,方靖当东西大多是选择和记,然而东西当掉的价钱并没有随着次数的增多而增加,反而被和记掌柜店铺渐渐压价。

当铺分活当与死当,若是选择活当,虽然以后如果有了钱还能赎回,但是同一件物品,活当相比死当得到的价钱更低,并且今后赎回的时候还要付给当铺利息。若不是十分重要或者值得纪念的东西,一般人家都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死当,顾名思义,当出无悔,当掉了就不会再有赎回的机会,但若是通过死当,当掉物品得到的价钱比活当更高,一般能获得原价值五成到八成,当然,当铺觉得没有价值不收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而方靖在和记里选择的死当,从最开始的五成到后来渐渐只有三成,以前当掉的东西价值不高,方靖还不做计较,然而这一次地契价值相对较高,方靖自然选择了另外的当铺。

方靖踏进当铺大门,立刻有一个后生(当铺学徒职位)迎上前来:“公子,里面请,不知您今日来是取当还是当物?”

方靖打量了一下屋内,发现这个当铺比和记当铺稍小,然而却显得整洁大气:“当物!”

“好的,公子,您这边请!”在后生的带领下,方靖来到当铺柜台前,柜台足有方靖肩膀高,然而却比和记当铺的柜台低很多,这让方靖多了一分满意。

和记当铺里,柜台近六尺高,以前方靖每次当东西时都得踮着脚将东西高举给柜台内的朝奉,这让方靖感觉低人一头,就算是以前朴素的小方靖经历不多,也深深厌恶这一点。

“小郎,你要当掉什么东西?”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近五旬的男子,双鬓已有微霜,正是诚记当铺的朝奉。

“本人要当掉的是家里的田地。”方靖将一叠地契放在柜台上,递给了朝奉。

“哦?让老夫看一看。”朝奉接过地契,微微有些惊讶。

西江王朝已立国近两百年,和任何王朝都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土地兼并越发严重,越来越多的农户没有了土地,成为了大地主的佃户或长工。然而西江目前军力强盛,国立不曾衰退,还不曾有改朝换代的迹象,土地便变成了比黄金更值钱的东西。

“小郎可有鱼牌?”鱼牌是一个人的身份证明,其形状像鱼,故名鱼牌。鱼牌分左右两片,上凿小孔,以便系佩,上面有持有人的姓名、职务、履历,由官府发放,若是被发现作假,轻则斩头,重则抄家灭族。

“有!”方靖点点头,从腰间取下鱼牌,递给了朝奉。朝奉仔细观察鱼牌片刻,便还给了方靖:“小郎,这地契上标明三十亩良田,你是活当还是死当?”

“老先生,我选择死当。”

朝奉思虑了一阵,回答道:“小郎,现在的行情,一亩劣田能卖三十五两银子,良田能值五十两,但是我们当铺规矩你知道的,再加上现在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这三十亩良田只能给你千两银子,不知小郎可愿?”

朝奉说的话虽然看似诚恳,然而方靖却知道这朝奉所说可不尽不实。虽然现在良田的确只能值五十两白银,然而这几十年来,土地价钱节节高升,二十年前一亩良田不过是十七两而已,十年前也不过二十六两,现在却翻了一倍的价钱。

这些年来,离川郡四个大国之间虽然没有爆发战争,灭亡的小国却不少,不少难民相继涌入西江国,其中不乏富人。随着土地兼并的严重,这等良田过上两三年,极有可能翻过七十两,若是等上十年,甚至翻上数翻也说不定。

方靖思考良久,还是选择了当掉地契。虽然方靖若是通过衙门卖掉良田,即使除去契税以及一些打点所耗,仍能获得至少一千四百两白银,然而现在方靖身边却有一条饿狼凝视,随时饿狼便会扑上来。若是卖田这一事被方志平知道,方志平定会尽一切手段阻止,方志平在乐定县的能量可不是目前的方靖所能比的。

方靖双拳一合:“不知道老先生贵姓?”

“免贵姓江。”

“江朝奉,如你所愿,三十亩良田换千两银子,我仍然选择死当。”看见江朝奉眼神闪过一丝喜悦,方靖微微一笑:“但后生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贵当铺保证,在这交易没完成前贵当铺须保密,若是有人来问,请不要泄露后生要卖掉良田的消息。”

“好吧,除了老夫和掌柜,这件交易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其实小郎大可放心,就算你不要求,本当铺也自会对卖方信息进行保密,我们诚记可是百多年的老字号了。”江朝奉想了一会,发现作此保证不会对当铺造成损失后答应了下来,“如果小郎再没问题,后日便可交易,还请小郎到时别忘了日子。”

方靖之前就打听清楚,像土地这类当品并不是说拿着地契就能马上完成交易,然后便可得到银子,当铺还要派人去土地所在查看卖方所说是否属实,还要去衙门查看卖方是否是骗子,这些都会费一些时间。

方靖接过江朝奉递过的地契,双拳一抱再次行礼:“那就麻烦江老先生您了,后天晌午前在下便到。”

回到家里,方靖继续调养,运转内力恢复身体。

第三天,方靖不到巳时(9点到11点),便再次来到诚记当铺,接待的仍然是那位江朝奉:“方公子,你的资料已确认无误,你现在是要正式典当吗?”

“是的。”

“冬月第七百五十六笔交易完成,七号客人待收千两白银”只见江朝奉接过方靖递来得地契察看了一阵,然后站起了身子,大声说道。

“冬月第七百五十六笔交易完成,七号客人待收千两白银。”只见后面传来一声同样的附和,这是当铺的“票台”进行回应。

在当铺里,朝奉只是当铺鉴别估价的人,支取银两自有另外的人负责,这人就叫做“票台”。过了一会儿,便有人从后面拿出一叠银票,江朝奉接过之后顺手递给了方靖:“方公子,这是您的银票,请您收好。”现在的土地愈发难以收到,所以完成这笔交易后,江朝奉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兴奋之余对方靖的称呼也变了。

方靖接过百两一张的银票,一共十张,面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放入怀里向江朝奉道别之后便不疾不徐离开了当铺。

虽然从前天到今天的交易过程中,方靖面上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然而现在方靖心里却微微兴奋:“有了这千两银子,未来几年内学武的费就不用再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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