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集市中,一身青衣的李慕然刚从一间书轩中走出,就被一名手举“看相算卦”旗子的老头拦住。
“小兄弟,看你气宇不凡,定是贵人,让老头替你算上一卦,分文不取!”老头一脸讨好的看着李慕然,热情的伸手拉着李慕然的衣袖。

李慕然顿时一脸厌恶之色:“都说过多少次了,我等读书人不信鬼神,根本不用算命,先生去找其他客人吧!”

说罢,李慕然急忙连连摆手,将衣袖抽出,并快步而行,摆脱老头纠缠。

老头在其身后笑道:“你一日不答应,老头就一日不放弃,直到你愿意让老头给你算上一卦!除非,从此你不来集市借阅书籍!”

李慕然闻言皱起眉头,转身说道:“老先生这是何苦!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纠缠不清!”

老头嘿嘿的笑了笑,说道:“只是算上一卦,事先言明分文不取,如果算的不准,小兄弟就当老头是胡说八道,毫无损失,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好吧!”李慕然叹了口气,随着那老头,坐在了街边卦滩旁。

老头立刻整了整头上的方冠,正襟端坐,煞有其事的问道:“小兄弟想算什么?是富贵还是长寿,是吉凶还是姻缘?”

“随便!”李慕然没有好气的说道。

老头点了点头,说道:“小兄弟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姻缘只是时机未到,总有美满之日,所以不必多算。至于富贵,小兄弟是一介书生,若是求富贵,肯定是苦读专攻科名,以求得一官半职,而小兄弟却从不借阅科名之类的书籍,可见并非渴求富贵之人。”

“至于寿命,人命有数,乃是天定,算与不算,人皆无力改之,所以也不必明算。至于吉凶,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倚,有得必有失,福祸两相依,世间又哪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大吉大凶!”

李慕然一愣:“听老先生这么一番话,无论吉凶寿元,还是姻缘富贵,都没有算命的必要,那老先生又何必做这一行,又何必拉着小生一定要算上一卦?”

老头笑道:“老头算命,并不是要真正算出前程,也不是要预测未来,只不过是向客人美言几句,投其所好,若能再提点几句,开解客人心事,客人便十分满意,纵然日后发现不吻合之处,也不会真来找老头的麻烦。”

“至于老头一定要为小兄弟算上一卦,是因为老头发现,小兄弟也是满怀心事之人!”

“满怀心事?”李慕然一愣,随即摇了摇头,笑道:“小生终日阅览群书,沉浸其中,不求富贵功名,与世无争,哪有什么心事!”

“这可未必!”老头说道:“与世无争之人,也同样可能满怀心事,只是他们怀的心事,与其他利益熏心之辈不太一样罢了!小兄弟能否报出生辰八字,让老头为你占卜一卦?”

“抱歉的很!”李慕然摇头说道:“数月之前,小生大病一场,醒来后什么都记不得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世,更不用提生辰八字了!”

老头摇了摇头,叹道:“也许不是小兄弟记不起来,而是小兄弟不愿记起!”

“此话怎讲?”李慕然又是一愣,言谈几句后,他发现这个算卦老头谈吐不一般,似乎句句都有玄机。

老头说道:“老头听说,当人遇到极度痛苦的事情时,有可能会选择忘记,因为一旦忘记,那种痛苦就会消失。而人们生活在遗忘之中,就能一直麻痹下去,所以不愿记起往事,渐渐的真的将往事压制在脑海之中,甚至永远都不会再记起!人之所以有太多苦恼,往往都是因为记性太好!”

“人之所以有太多苦恼,往往都是因为记性太好!”李慕然喃喃的重复着老头的最后一句话,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似乎有人向自己说过这句话,又似乎在某本书籍中见到过。

“小兄弟,你是真的忘记了,还是不愿想起往事?”老头向李慕然问道。

“这个……”李慕然一时间也是一片迷茫:“小生也不太清楚。”

老头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记忆有多痛苦,也就有多甜蜜。若是没有相聚时的如胶似漆,又怎会有离别时的依依不舍;若是没有生时的欢乐融融,又怎会有死时的黯然感伤!若是统统都选择忘记,忘掉的不仅仅是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还有那些刻骨铭心的甜蜜。一个人之所以特别,不是因为他的外貌——外貌只是皮囊,真正无法复制的,正是他的每一点一滴的记忆!一个拥有回忆的人,才是完整的人。”

李慕然闻言心中一动,默默的点了点头。

“小兄弟,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么?”老头又说道:“你看,你的手臂上,纹着一副奇特而细致的山水图画,一个普通的没有故事的书生,又怎会在臂上纹着这样的图案?”

李慕然轻轻的摸着手臂上的纹身,轻声说道:“小生的确对此颇为困惑!”

老头又说道:“小兄弟,那你是否愿意想起所有的事情?一旦选择记起,无论是痛苦也好,甜蜜也罢,都要你自己承受!”

李慕然闻言沉吟了片刻,随即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的确想记起所有的事情,无论是什么,既然是我自己亲身经历的,自然都应该亲身承受!”

“那好!”老头微微一笑,他从怀中取出了两面铜镜,递给了李慕然。

“带着这两面镜子,你就会离开这里,同时也会记起所有的事情!”老头说道。

李慕然接过铜镜,打量一番,发现只是两面看起来一模一样,甚至还有些锈迹斑斑的普通铜镜。他将信将疑,向老头问道:“这两面镜子,真的可以让我记起一切?”

老头神色肃然的点了点头:“一定可以!”

“多谢老先生指点!”李慕然说道:“不知老先生该如何称呼?”

老头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他说道:“现在老头还无法告诉你,不过老头,终有一日,你我还会再见,到那个时候,你自然会明白一切!”

李慕然又低头看了镜子一眼,问道:“不知这两面镜子该如何使用?”

老头并没有回答,李慕然抬头意欲再问一句,却发现不知何时,老头竟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先生!”李慕然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却根本看不到老头的身影。

李慕然捧着两面镜子,缓缓的走出了坊市,来到了自己的住处——一间略显寒酸的郊外竹林小屋中。

李慕然反复把玩着两面铜镜,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两面铜镜说不出的熟悉,似乎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慕然尽量将铜镜擦亮,隐隐能照出自己的容貌——不过这容貌,却是那么的陌生,仿佛他不是在照镜子,而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到底是谁?”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到底失去了什么记忆?”

“这两面铜镜又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李慕然心中困惑极多,就连他今日从书轩中借来的书籍,也都放在了一边。

天色渐渐暗去,快入夜时,李慕然点上了一盏油灯。

没多久后,便有一对张着七色翅膀的飞蛾来到了竹屋中,这对飞蛾一会围绕着李慕然盘旋飞舞,一会又停在了李慕然的书桌上。

事实上,每天夜晚,这对美丽的七色飞蛾都会来到他的竹屋中,似乎是被那昏黄的灯火吸引而来。

李慕然起初还赶走过它们几次,但每次它们都坚持的飞来,最后李慕然也只好对它们不理不睬,反正这对飞蛾也不会打扰他在灯下读书。

这个晚上,李慕然心情复杂,他没有看书,于是伸出了手,抓向那对飞蛾。飞蛾居然不害怕一般,落在了他的掌心处。

“好漂亮的一对飞蛾!”李慕然将捧在手心中,凝神细看,忍不住赞道。

飞蛾在李慕然的掌心处停留了片刻,忽然间双双振翅飞起,然后就分别停在了那一对铜镜上。

无论李慕然怎么驱赶,这对飞蛾就死死的停在两面铜镜上,不肯离开!

“难道你们也知道这镜子不同寻常?”李慕然心中好奇,他发现,这两只飞蛾正在使出全身的力气,来搬动铜镜。

“区区飞蛾之力,又怎能搬动铜镜!”李慕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他正准备拿起铜镜,忽然间,铜镜真的被飞蛾搬动,并且飞到了半空中!

李慕然大惊,他正一脸愕然的看着这一幕,忽然间,两面铜镜在两只飞蛾的搬动下,镜面相对,合在了一起。

在那一瞬间,一道镜光从中迸射而出,将李慕然和两只飞蛾都笼罩在内。

李慕然只觉得眼前一亮,刹那间不知身处何处,但同时,却有无数的念头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李慕然!赵无名!木离!涅生!千幻仙子……”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断断曲折的经历,一一浮现而出,仿佛过了千年,又仿佛在一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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