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柘说道:“这个可怜虫,为了赚钱,连脸都不要了。”黄秋令贪了纸坊,虽然也是以权谋私,但他心思缜密,只是亏了寇老汉和自己,还会做一些让百姓得利的善事遮掩。但司大刚却是穷凶极恶,心中只有目的,简直是无所顾忌,直接下了硬手。
叶青说道:“将军说的没错,楠溪江边的那些作坊因为用了水力,生产出来的东西不仅成色好,价格也低,但商家所得利益却不少,许多商人都跑来购买,楠溪江上每日来往的船只络绎不绝,黄秋令在时,也只是增加了一些捐税加以盘剥,但司大刚却直接断了水源,以此为要挟,强行索要贿赂。”

“魏先生本来是不肯给的,怎奈那些参股的商户胆小怕事,不肯与他同心,逼着他将作坊里的钱送给了司大刚,楠溪江边的许多作坊都因为送了贿赂而有了水源,可是司大刚却始终不肯给铁器作坊放水。”

吕柘在永嘉的时候,只建设了丝织作坊和铁器作坊,其他的比如制漆作坊则没有参与,后来为了让利于民,让股份制的好处能够被大家接受,将丝织作坊的一部分股权转让了出去,这也就是叶青说的商户们逼着魏斌给司大刚行贿的原因,但铁器作坊却是独资的,倘若魏斌不肯行贿,没有人能够逼他。

叶青说道:“魏先生盛怒之下,决心上京告御状,可是消息不知道怎么被司大刚知道了,他派了人半路将魏先生截下,说有人检举他在永嘉任主簿时侵吞库银,魏先生抵死不认,司大刚恼羞成怒,对他用了重刑,要制他于死地。”

罗日愿又是大骂一声:“这样的狗官,应该剁碎了喂狗。”

吕柘只听的一身冷汗。当初他离开永嘉时,曾对魏斌说过,当事情不可为时,只管放手不管好了,想不到魏斌竟硬气如此。决心要将那些作坊承办到底。以至于惹上这样的祸事,不由的失声问道:“那后来怎样?”

叶青说道:“魏先生在永嘉多年,衙门里的一些吏员敬佩他的为人。不忍心看着他就这么死在永嘉,纷纷劝阻司大刚,并暗中加以维护,司大刚见此情形,就偷偷的派人将魏先生送往温州,想让他死在温州的大牢里,正巧这消息被我知道了。”

“我连夜约了几个兄弟,埋伏在楠溪江边,想把魏先生劫下来。哪知等到中午也不见有人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魏先生刚出永嘉县不远,就被一伙人给劫走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魏先生的消息。”

吕柘这才松了一口气,但魏斌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只能隐姓埋名或者漂泊在外了,他是朝廷的罪犯,又私自逃脱,就算是包龙图在世,也是百口难辩了。

叶青说道:“魏先生走了。铁器作坊被司大刚据为己有,据说一年能带来一万两的进项,他又四处钻营,竟然谋到了明州市舶司主事的差事,半年前刚刚离开。”叹口气,又说道:“我问大伯,为什么像魏先生这样的人不仅没官做,还要被人诬告,几乎丢了性命,可是像黄秋令,司大刚这样的人却能步步高升。哎!天下的读书人都说大伯学问渊博,可是他也讲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罗日愿又是一拳擂在桌子上,力量奇大,震的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说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是史弥远这厮祸国殃民,他害了韩公子一家,窃取朝廷权柄,如果让他活着,朝廷迟早会葬送在他手里。”

叶青急忙说道:“兄弟,别乱说话。”

吕柘倒也不在意,宋朝风气开放,市井百姓都可以评议政事,说几句过激的话,骂几句娘也不算什么,只要不被主家听到伺机报复就行。倒是叶青最后的那句话让他颇有感触,说道:“老虎的事情就应该让老虎去干,倘若让只猪去干,其实是害了猪。”

将司大刚比做猪,本意是想说,朝廷的差事是给有能力的人干的,倘若让没有能力的人去干,反而会带来责罚,这样的逻辑听起来正确,可是仔细一想却是大有问题,朝廷的差事真的是给有能力的人干的吗?干朝廷的差事又需要什么样的能力?或许司大刚的能力正好适合干朝廷的差事,否则他又怎会连连高升呢!

几个人说了一通话,云朵将煮好的羊肉放在铜盆里端上来,来管家将买来的酒也倒在一口铜盆里端上来,吕柘看着铜盆里的酒,又想起了细封真美,已经过去两年了,连叶青和罗日愿都能找到这里,却始终不见她来找自己,难道是她……。说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又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叶青说道:“我在家里呆的心烦,出门寻朋会友,前些日子到了镇江,想起毕将军就在哪里,因此前去拜访,正好碰见了罗兄弟,……离开镇江之后,我们就去临安找将军,可是将军却不在,府上的吴妈也不肯说将军在哪里,正巧我见吴妈拿了书信到牙行里找人送,就从牙行里打听到这处庄子,猜想将军在这里,所以就赶了来。”

这几年吕柘和家里全靠书信联系,有时候是托人捎来,有时候就直接雇牙行的人送来,叶青倒也聪明,吴妈不肯说自己在哪里,他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想着,细封真美多半已经去过临安了,吴妈一定也不肯说自己在哪里,她认为自己故意躲着,所以又回去了,烦乱的想着,随口说道:“毕将军还好吧!”

叶青点点头,言不由衷的说道:“好,好。”

罗日愿说道:“他活该!”吕柘知道他是个粗鲁武人,遇见对脾气的人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可是遇见不对脾气的,就会毫不犹豫的破口大骂,也不和他见识,说道:“毕将军怎么了?”

叶青说道:“毕将军早就赋闲在家了,我在镇江见到他的时候,简直都不敢看,他还不到五十岁,可看上去就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不仅头发白了,连背都有些驼了,要不是他屋里的那副盔甲,没人相信他曾今是个统兵御敌的将军。”

毕再遇擅自扣留朝廷议和的使臣,又要进京面圣,痛陈议和祸国的弊端,早早的就被免去了楚州都统制的差事,他的镇江副都统制也成了有名无实的虚职,白领一份工资罢了。

听着叶青的描述,吕柘心中颇为沉痛,当初北伐失利,金兵长驱直入,大有渡过长江之势,朝廷不得不启用抗金名将辛弃疾,辛弃疾不顾老迈,慷慨奔赴战场,然而他被朝廷封藏几十年,纵然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也早已锈蚀不堪,行至中途,便已油尽灯枯,哎!想不到今日的毕再遇,又将落的如此下场。

叶青说道:“他每天都会把那副盔甲擦拭一遍,我知道他还想为国尽力,盼着朝廷出兵北伐,只可惜朝廷上再也没有主战之士,他的一番心志……,哎!”

罗日愿恨恨的说道:“他那是被史弥远吓破了胆,倘若他还有一丝血性,想着为国尽力,又怎么会如此窝囊,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会去找他。”

吕柘浑身一震,罗日愿这已经是二次骂史弥远了,而且他所表现出来的愤慨,绝不是在背后骂骂娘,发发牢骚那样简单。他刚才想着细封真美的事,注意力不集中,也没有多想,这会才回过神来,罗日愿先去镇江找毕再遇,然后又找自己,他绝不是来寻朋会友的,他一定有什么事情。说道:“你们想让毕将军做什么?”

叶青默不作声的低下头,罗日愿把胸脯一挺,大声说道:“我去找他,是想让他领着我们一起刺杀史弥远,除掉这个祸国殃民的奸臣。”

吕柘大吃一惊,原来他们是要杀了史弥远,难怪一提起史弥远,他就会表露出这么大的愤怒,想起他和叶青一起来,口中又说是我们,大概叶青也是参与其中的,突然有些想要劝阻的意思,只是看着情绪高涨的罗日愿,又不好说出来。

罗日愿把这个计划一挑明,整个人也变的亢奋了,说道:“吕公子,我们已经联系了禁军中的一帮兄弟,这些兄弟各各都是忠义之士,曾经受过韩公子的厚恩,愿意为国锄奸,替韩公子报仇,我们已经歃血为盟,发誓要杀掉史弥远这个大奸贼。”说完,豪爽的舀了一碗酒,大口喝下,瞪起眼睛看着吕柘。

吕柘知道他下来就该邀请自己入伙了,要是放在从前,在他年少轻狂的时候,他一定无法拒绝,为国锄奸,为友报仇,不论是哪一个理由都能够让人血液沸腾。可是现在,他已经快三十岁了,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变的慢慢沉稳,不会为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而轻易沸腾。淡淡的说道:“毕将军怎么说?”

叶青说道:“毕将军说,他要等朝廷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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