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养了几日,吕柘的病情大为好转,已经能下地行走,只是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一天中仍有大半的时间在床上躺着休息。
这一天夫人领着吴妈还有燕红走进来,吕柘心里惭愧,低着头不说话。夫人说道:“如今你的病好了,我们也就该回去了。燕红的事你不用担心,等过一阵子,我给她寻个婆家,体面的将她嫁了就是,女孩子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这也没什么。”

吕柘扭头看燕红,只见他默默的流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一脸的迷茫。说道:“不要难为她,她还小,不懂事,倘若她不愿意,就等我回来再说。”

燕红突然哭出声来,说道:“夫人,我不想嫁人,我就想陪着少爷!”

吴妈冷哼着说道:“你还想留在这里,瞧你把少爷祸害的还不够吗!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一早便将你打发出去了,哼,也省的少爷受这份罪。”

吕柘看着夫人毫无表情的脸,却连一句强硬的话都说不出来,尽管不愿燕红就这样的被嫁了出去,但若不是夫人,只怕自己连这条命都没有了,哀求着说道:“娘,这件事情因我而起,燕红只是个丫鬟,她又怎么敢不顺从。”这声娘叫出来,只盼着夫人能够软下心肠。

夫人说道:“你如今是官老爷了,衙门里的事自然你说了算,燕红是家里的丫鬟,该怎么办家里自然有章程,你就不用操心了。”冷冰冰的不为所动。

吕柘无奈的低下头,穿越到这里也有半年了,不仅一事无成,竟然连自己身边的丫鬟也保护不了,若不是有皇后娘娘的照顾,自己只怕就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可怜虫。

沉默了好一阵子,夫人站起身,说道:“我们也该回去了,你在这里好自为之吧!”恨恨的看着吕柘,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叹息着,领着吴妈燕红走了。

衙门口,胡三雇了两辆牛车候着,衙门里的官吏知道县尊大人的娘要走,都迎了出来恭候着,只是看见他们一个个阴沉着脸,恭维的话都咽到了肚子里不敢说出来。

胡三搀扶着夫人她们上了牛车,回身对吕柘说道:“少爷请回吧!我们走了。”正要上另一辆牛车,吕柘突然拉住他,小声说道:“如果夫人难为燕红,你就带着她到这里来找我。”

胡三犹豫的看着夫人乘坐的牛车,又看看吕柘,咬着牙点点头。吕柘稍感心安,胡三虽然话少,却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况且,这时候自己也没有什么别的人可以托付了。

吴妈撩开牛车的帘子,说道:“少爷,记得按时吃薛神医的药。”

车夫吆喝着牲口,牛车缓缓离开,只有胡三坐在牛车后面挥手作别,吕柘心情沮丧的看着,事情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可是该怪谁呢?自己做错了吗?男欢女爱,两厢情愿这又有什么错。

燕红走了,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生气。吕柘不安的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着,这里的安静让他害怕。院子里景物依旧,樟树,花卉,葡萄架还呆在原来的地方,但温馨与欢乐没有了。燕红是空着手走的,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屋里,吕柘坐在床上,从枕头下摸出那个万回哥哥的玩偶,拿在手里揉捏着,这东西还真他妈的灵验,这么快就把人带走了,让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恨恨的将玩偶扔在地上,用脚使劲的踩着,踢到一边。

纸坊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向苏州湖州一带又发了一批货,现在不用魏斌和钱掌柜出面,伙计们已经可以独立的完成发货的工作了。

黄秋令和司大刚来汇报,乡兵的饷银该发放了,但从海盗那里缴获来的银子已经用完,是否用库银先垫上,还是先拖欠着。还有义仓粮的事情,那些乡绅们现在踊跃缴纳义仓粮,衙门里已经没有足够的银两收购了。钱,钱,钱,吕柘恼怒的想着,我可不是给你们送钱的散财童子,没钱就先停下,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没有了文倩和燕红,屋子里安静的让吕柘感到害怕,白天还好些,一到晚上,整个世界就像凝固了一样,偶尔传来一声蛙鸣,突兀的让吕柘汗毛直竖。偌大的院子里塞满了令人畏惧的孤独,如影相伴,驱之不散。

孤独中,点滴的回忆在脑海中浮现,往昔的欢笑已经模糊不清,只有那无边的惆怅长久萦绕。突然,一幅图画出现在眼前,平缓的山坡上,一条水渠蜿蜒在山腰,下面是一座座生产各种商品的作坊,水流推动水轮,产生动力带动机械运转,纸张、铁器、瓷器、丝绸、麻布、生漆顺着楠溪江销往世界各地。

孤独消失了,吕柘又回到了自己的理想中,这没人打扰的安静,让他能够集中精力筹划接下来的事情,水渠的修建,作坊的布置,资金的筹措,时间变的短暂起来,几天的时间弹指而过,一个庞大的计划已经在他心中有了初步的轮廓。

吕柘抖擞精神从新开始,首先就是调整衙门里的分工,黄秋令已经和自己离心离德了,先不管他,让他和司大刚两个人应付好县里的公事,魏斌是自己的好帮手,要将他从公事中解脱出来,全心全力的和自己一起做好这件事。

吕柘把魏斌原本管着的账簿文书等工作全部交给了黄秋令,只让魏斌把住衙门里的财权,拿住这些要害的东西,也就不怕黄秋令耍花样了。

调整一宣布,黄秋令的脸立刻变得如同死灰一般,干活的差事都给了他,得好处的环节却又被别人卡着,尤其是吕柘说话时的态度,冷漠无情的,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自己与他同船而来,这几个月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却像个落水狗一样,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不愿就这样毁在这里,但吕柘的来头实在太大了!

纸坊里的工程渐渐到了尾声,新学徒培训的也差不多了,泉州的商户来看过了货物,很满意,只等着西风吹起,就可以装了货物向海外销售。苏州湖州一带纸张也销售的很好,就是临安城也有商户来想买些纸张回去。

叫来魏斌,吕柘说道:“主簿大人,我夺了你的差事,你没有不高兴吧!”

自从燕红走后,吕柘情绪低落的在后院待了近十天,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事也不做,现在刚一出来,突然做出来这么大的决定,魏斌怎么会不意外,说道:“大人,主管账簿文书原本就是卑职的份内之事。”

吕柘说道:“我不管,我就是要把你腾出来,好让你帮我做一件天大的事。”将心中的构想简要的说了出来。魏斌睁大了眼睛,县尊大人的想法一向出人预料,但这个也太……。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的说道:“大人,这……行吗?”

吕柘斩钉截铁的说道:“行,只要有你帮着我,就一定行!”

形式一片大好,现在可以进行开发区的筹备工作了,首先需要在山坡上修建一条引水渠,在山坡上修渠比起在平地上挖沟要复杂的多,首先就是要防止因为渗漏而溃塌,这是一个技术活,吕柘干不了,魏斌建议道:“叶先生的书院里有专攻水利之人,何不请了这些人来实地勘察,看看这水渠应该如何修建。”

提起叶适,吕柘倒是眼前一亮,叶适两次托人请自己去叙谈,自己都没有去,一来在他那里折了面子,再者前些日子因为燕红,的确是忘记了,现在有事了才去找人家,倒有些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味道,说道:“主簿大人不妨代我去说说。”

不几天,魏斌领着四五个书生打扮的人来了,一行人在楠溪江的东岸山坡上勘察一番,吕柘再次将心中所想说了一遍,其中一人说道:“大人要在山坡间筑堤,此事有悖常理,不才以为还是在山坡下筑堤的好些。”其他几人也附和的说道:“自古兴修水利之妙,皆是将水引向低处,大人反其道而行,似乎甚难。”也有人说道:“纵然水渠得以修建,但这山坡之上,就好比居高临下的积蓄着万千的水,一旦有所闪失,洪水倾泻而下,只怕楠溪江西岸的堤坝亦将不保。”

吕柘皱了眉头,只是让你来看事情怎么做,谁让你来评判事情该不该做了,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魏斌,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给叶适说的,竟然派了这些说三道四的人来。

一个书生说道:“大人如若一定要在这山坡上开挖水渠,只需将水渠修的坚固些,这些忧虑倒也不怕。”

吕柘眉头一扬,说道:“你且说说看,如何才能将水渠修的坚固些。”

书生说道:“山坡上开挖水渠,最忌水渗入土中浸蚀地基,地基一旦被掏空,则堤坝必将溃塌,因此需严防渗漏。除此之外,还有夏日的降雨,一旦暴雨倾盆,洪水自山上倾泻而下,势必冲毁堤坝,因此水渠需要修的坚固,还要在水渠之上的山坡修建明渠,疏导山洪避开水渠流入楠溪江。只是如此一来,耗资甚大。”

吕柘兴奋的看着那书生,说道:“钱的事情你不用管,只需规划出这水渠在何处开挖,如何开挖,用料多少,用工多少就行!”

书生沉思片刻,说道:“请大人等待几日,让小人在这山坡之处仔细的查看,看着山石走向,土质松软程度,然后在禀明大人。”

这些也在情理之中,吕柘点着头,尽管心中着急,恨不得立刻就开工,但总要给人家考察的时间才行,这么大的事情,的确应该有一个详细周密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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