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次山却甚为满意,脸上也有了笑,指着许锋说道:“这是朝廷任命的永嘉知县,今后永嘉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黄秋令躬身一礼,说道:“卑职黄秋令见过县尊大人。”

许锋虽然看不起他,但黄秋令毕竟四十多岁了,在自己面前又是弯腰又是鞠躬,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黄大人快请坐了说话。”

黄秋令并不落座,拿起酒壶,给两人斟满了酒,说道:“卑职才疏学浅,原本是个粗逼人,蒙朝廷不弃,许以官阶,充任岭南,代天子牧守一方。今日大人又以永嘉县丞之重任相托,卑职这第一杯酒,先谢过大人的知遇之恩。”

杨次山一脸的笑,显然黄秋令的这一番马屁话拍的他十分舒服,却并不举杯,轻轻敲击着桌子,说道:“这都是朝廷的意思,黄大人又何必谢恩于私门。”黄秋令嘿嘿的笑着,官场上的客套话他听的太多了。

杨次山又说道:“大家同朝为官,都是为国家效力,为君王分忧,黄大人切莫如此生分,况且今日是家宴,你我不论品级,快些坐了说话吧!”

黄秋令这才肯坐下,屋子里没有丫鬟服侍,许锋猜想杨次山是故意这么安排的,黄秋令腰板挺得直直的,一对眼睛紧盯在酒席间,酒杯一空,他就立刻起身前去倒酒。许锋突然觉得他十分的可怜,他这个官,当的跟孙子差不多,倘若自己换了他,只怕早就掀桌子了。

喝了几杯酒,杨次山说道:“岭南烟瘴之地,土人陋习粗鄙,黄大人在那里为官几年了。”

黄秋令恭敬站起身,说道:“卑职在岭南已经一十六年了。”说到这‘一十六年’几个字时,声音中明显带有委屈之情。

杨次山说道:“黄大人如此能吏,却要在岭南那蛮荒之地虚耗光阴,真是可惜,此次且安心到永嘉县赴任,过上几年,倘若政绩卓著,我定当奏明朝廷,提拔重用。”

黄秋令连忙起身,躬身行以大礼,说道:“多谢恩公栽培。”这短短的片刻,他便站起、坐下、坐下、站起数次,许锋看着都眼晕,听他忽然改口称恩公,言辞语气颇为兴奋,媚上之意显露无疑,心中却也无意在贬低他了,只觉得他就是一个可怜虫!

这一顿饭吃下来,许锋只觉得枯燥无比,若不是看在杨次山给自己谋得这份差事的情分上,自己只怕早就走了。

走出杨府大门,许锋才觉得轻快许多,看黄秋令时,他却弯着腰替自己掀开马车的帘布,笑着说道:“县尊大人喝了酒,卑职这就送你回去休息。”许锋说道:“不用劳烦黄大人了。”黄秋令伸过手来,扶了许锋的胳膊,说道:“不麻烦,不麻烦。”

黄秋令住在官府提供给进京述职或者官员进京办差的驿馆里,离得并不远,许锋知道倘若自己不上车,他一定不肯走,叹口气,由着他扶着上了马车,说道:“黄大人回去吧!”黄秋令说道:“卑职将大人送回府去!”

许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黄秋令是自己的下属,不是自己的丫鬟,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这样的照顾,这是做人做事的原则,可黄秋令始终一脸的笑,坚持要将自己送回去,总不能板着脸训斥他吧!

胡三冷着脸看,眼神中仿佛充满了鄙视,许锋咬咬牙,学着杨次山的样子摆起官腔,板着脸说道:“我自己带的有伴当,黄大人回去吧!”这一招果然管用,黄秋令立刻就不再坚持了,笑着说道:“敢问大人的府宅在哪里?倘若朝廷里有什么事情,卑职也好前去通报!”

许锋也觉得有必要告诉他自己住在那里,最起码也好互相通报赴任的时间,黄秋令又是客气几句,这才目送着许锋离开。

马车缓缓而行,许峰怀揣诏书,只觉得已经踩在了一条成功之路上,剩下的就是勇往直前,发力狂奔,心中自然的生出豪情壮志来。

马车路过一个包子铺,只见泥土制成的灶台架着一口大锅,七八个竹制的笼屉摞起来放在大锅上,锅里的水被炉灶里的火烧热,产生热蒸汽,笼屉之间的缝隙处用麻葛一类的织物填塞,偶尔有些小的缝隙可以冒出丝丝的热气,但绝大多数的热蒸汽就被聚集在笼屉里。

这样的包子铺他并不是第一次看见,但直到此时才看出名堂来,原来宋朝人已经掌握了蒸汽的运动规律,并且对其加以控制和利用,虽然受制于技术条件,只是用来蒸包子,但如果假以时日,随着技术的发展,制造出蒸汽机应该没问题。

马车继续往前走,一间院子的门前挂着两盏巨大的走马灯,里面有画好的仕女图影不停的旋转着,许峰上次给燕红就买了一盏走马灯,只不过那时没有细看,让胡三停下马车,走过去从灯笼下方仔细观看,只见灯笼的下方燃着一只蜡烛,蜡烛上有一个立轴,立轴上方固定着一个叶轮,蜡烛燃烧,产生热空气推动叶轮旋转,从而带动立轴转动,立轴中部交叉安装着几根细铁丝,铁丝的外面贴有彩纸剪成的人影,从外面看就好像各种各样的人物在灯笼里不停变化。这种利用空气推动叶轮旋转的原理和燃气轮机的原理是一样的,看来宋朝人已经认识到空气动力的原理,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扭着腰走过来,紧挨着许峰的身子,娇声娇气的说道:“公子里边坐呀,里面还有更好玩的呢?”浓郁的脂粉气息扑鼻而来。

许峰厌恶的走开,尽管宋朝人认识了这些先进的科学原理,但却没有把它们充分的利用进入工业时代,只是蒸熟了包子,做出了走马灯,哎!不过既然自己来了,那么这一切就将很快变成现实。

回到家里,许锋直奔夫人念经的佛堂,佛堂在后院,离书房很近,许锋平时很少来这里,竟然对这里有些陌生,佛堂的门紧闭着,里面有诵经声传出,许锋敲了门,说道:“娘,我回来了。”

屋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夫人将门打开,说道:“进来坐吧!”桌子上放着烛台,文房四宝和一卷经文,摊开的白纸上写着娟秀的字迹,墨迹尚未干透。许锋没话找话的说道:“娘还在抄写那些经卷吗?”夫人点点头,一脸平静的看着许锋。

许锋说道:“娘,朝廷的诏书下来了,过些日子便要启程赴任,我想临走前到宫里向皇后娘娘辞行。”许锋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夫人,这还是第一次,却是有事相求。

夫人点点头,说道:“这也是应有的礼节,娘陪你去。”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许锋感到十分的温暖。

许锋说道:“我明日去准备一下,不知道皇后娘娘喜欢什么?咱们总不能空手去吧!”夫人说道:“她如今贵为皇后,哪里稀罕街市上的那些俗物,明日我让吴妈去街市上采买些糖霜,蜂蜜之物,在将这些日子抄写的这些经卷装帧了,送给他表示心意吧!”

事情说完,许锋立刻没了话,不知怎的,他与夫人之间总是存在着隔阂,难以消除。只好说道:“娘少念会经文,不要累坏了。”随口敷衍的一句话,却让夫人几乎掉下泪来。

夫人看着许锋,说道:“你把文倩带走吧!这丫头聪明伶俐,手脚勤快,又识文断字,也好在你身边照顾,娘老了,又不爱那些抛头露面的事情,这丫头的婚事我就不管了!”

许锋点点头,说道:“娘放心,我一定给她寻个满意的归宿。”

夫人说道:“我原想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多陪些嫁妆,体面的将她嫁了出去,也算对得起她。只是她命苦的很,又做过那样的事情,虽说这事也不怪她,可这个坎总也迈不过去。眼瞧着她一天天的大了,娘总不能将她一辈子留在家里。她曾有过一门亲事,夫家虽是商户,却也是有名姓的人,如今她以家道败落,门不当户不对的如何嫁的过去,文倩性子执拗,想必心中始终挂念着,你好好的劝劝她。”

许锋说道:“咱们又没让人去泉州,怎么知道江公子不愿意了,说不定江公子还在等着文倩呢!”说起这件事,两人的意见又不一致了。

夫人闭上眼睛,显然是不想因为这个话题和他发生争执,喃喃的念了一段经文,说道:“平日里多做些善事,莫要随意的使性子惹出灾祸来,乡下都是些苦兮兮的穷苦人,朝廷的俸禄倘若不够花费,娘让庄子上的来管家给你送些去,不要欺负百姓,多做些行善积德的事情。”

许锋默默点头,夫人说道:“官场上难免有些不如意的事儿,看不惯便忍着些,你性子急,说话做事要多留些余地,莫要冲撞了什么人,结下仇恨。倘若这官做的不顺心,给娘捎个话,娘去给皇后娘娘求个恩典,咱们还回乡下去。”

许锋有些心烦,他最不爱听的就是夫人这些唠叨的话,总是把自己想的一无是处,只会惹事生非,可是自己的理想又没办法对她说,即使说了只怕她也不懂,说不定还会招来她更多的唠叨。

夫人又说道:“你年龄小,多听听那些年龄大的人的劝,凡事多想想,莫要着急,慢慢的来,文倩这丫头还有些见识,遇到什么为难事可以和她商量,这丫头倒还稳重些。”

许锋忍不住了,说道:“娘,你休息一会吧!”

夫人叹口气,看着许锋脸上的不耐烦,说道:“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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