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时候,天空飘起鹅毛般的雪片,将马城笼罩在一片纷飞的世界之中。
被赵爱儿仔细“修理”过一遍的刘和,此时神清气爽,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天,偶有雪片落在他的脸颊和脖颈上,也会很快融化,仿佛脸上挂着泪滴一样。

刘和忽然想起了自己活在前世最后的那天夜里,被炙热的暑浪蒸烤得四肢乏力,像一张大饼般虚弱地摊在铺着竹席的出租屋水泥地上,大张着嘴,就像离了水即将窒息的鱼儿。

“能活着,真好啊!”刘和若有所思的冒出这句。

赵爱儿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边,听了刘和这略带伤感的叹息之后,黛眉微蹙,似乎想不通刘和如此年轻,怎会如此的多愁善感。

“公子,能对我讲一讲你在长安时的事情么?”赵爱儿轻声说道。

刘和没有正面回答这个话题,说道:“爱儿姐,以后不要喊我公子了,听着有些生分。父亲大人回蓟城前给我取了表字,为‘世仁’,以后你就直接喊我的表字吧。”

赵爱儿点点头,自语道:“世仁,能济乱世者,方为大仁。太傅大人对你的期望可是不低啊。”

“爱儿姐,外面天寒,我们进屋吧。今夜请了魏曹掾一起吃火锅,此时他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火锅?这又是什么新鲜的食法?”

赵爱儿跟在刘和的身后,有些好奇地问道。

“嘿嘿,这可是本公子的独家秘法,你今日可有口福了!”

两人进屋之后不久,魏攸披着一身的雪花走了进来。

刘和起身招呼道:“魏曹掾,今日已是除夕,却要累及你陪着我守在这边远的城塞之内,实在过意不去。小子让人备下薄酒和一桌小菜,正好又有赵别驾的尊姐作陪,今夜一醉方休!”

赵爱儿也起身向魏攸行礼,说道:“小女子见过魏曹掾!”

魏攸回礼,笑着对刘和说道:“公子客气了,能与你同守马城,是在下的荣幸,何来累及一说。我现在倒是对你提到的那个火锅好奇的紧,连午餐都只吃了一个半饱!”

几句寒暄之后,三人依然分席而坐,面前各自摆着一张空荡荡的餐几。

刘和对守在门外的陶宽说道:“陶侍卫,可以上锅底了!”

早已等候在外的陶宽应一声“得令”,啪嗒、啪嗒地向后院的庖厨跑去。

不多时,便有几名侍卫一人手持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中间粗圆、上头尖锥、底部呈圆柱状的黄铜物什,鱼贯地走了进来。

铜锅的中间盛着浓白的汤,此时翻滚着散发出浓郁的香味,白色的雾气很快就在屋内逸散,勾起了大家的食欲。

陶宽将铜锅放在赵爱儿面前,小声解释说道:“这是公子近日让城中铜匠特意打制的铜锅,说是用来吃火锅的。最下面的隔层里面放着烧红的木炭,女神医可要小心一些,不要被烫着了。”

赵爱儿曾出手救治过陶宽,认识这名侍卫,对于他的解释和提醒报以微笑和感谢。

刘和催促说道:“陶侍卫,莫要多话啦,赶紧去将备好的各样调味、菜蔬和荤菜都端上来,对了,还有温热的旨酒,也一起端上来。”

等到侍卫们返身去后厨继续端菜的时候,刘和便向魏攸和赵爱儿解释起来:“我让人所做的这种铜制炊具,是受了鲜斗的启发,但却优于鲜斗。鲜斗的个头太小,下面放不了太多的木炭,锅里也盛不了太多的浓汤,而且传热的效果也不太好。制作这种铜锅并非困难的事情,关键还在于如何搭配食材调料,制作牛骨浓汤,待会等他们将食材送上来,我便示范给你们看。”

不一会,陶宽领着侍卫们再次进屋,这次托盘内满满地摆放着各式各样清洗和处理干净的食材,有切成薄片的牛肉和羊肉,有狗肉、鸡肉、兔肉,有滑腻的鱼片,有菘菜、菠菜、胡萝卜、韭菜等菜蔬,还有专门调味的胡椒粉碟、蒜丁碟、葱花碟、陈酢碟、盐末碟。

牛肉和羊肉都是从城中的肉铺现买的,鱼肉是进城的百姓从歠仇水中捕获的,其他的肉和菜蔬都是返回城内的商户们从附近庄子里带回来贩卖的。

刘和让人置办的这一桌火锅,与后世的火锅相比,可能缺少了辣椒、味精、鸡精、酱油等小料,但所有的肉类和菜蔬却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味道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等侍卫们将所有的食材摆满魏攸和赵爱儿面前的餐几,两人才意识到刘和为了今日这一餐,似乎费了很多的功夫。

刘和用竹筷夹起一片切的薄厚适中的羊肉片,轻轻放在浓汤之中涮了起来。

“锅中的白汤是我让他们从昨天夜里就放在火上炖起来的牛骨汤,临端上来之前,又在里面添加了一点陈皮、花椒、姜片、蒜头和盐末,正适合在这种冰天雪地的日子食用,可以祛风止寒!你们面前的调味小蝶有好几样,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添加,也可以直接从锅里将濯好的食材夹起来使用。”

刘和一边说,一边将烫好的羊肉片夹出来,然后蘸了一点胡椒粉和蒜丁,吸溜一声吞进口中。

魏攸见状,急忙操起筷子摆弄起来,他肚里的馋虫已经快到嗓子眼了。

赵爱儿稍微矜持一些,小心翼翼地夹起几片菠菜,往锅里放去。

已经吃了一片羊肉的刘和急忙出语提醒:“爱儿姐,先涮羊肉,可以添味道。那些菜蔬是吃荤觉得腻了之后淡口的!”

接下来,三人热热闹闹地吃着火锅,喝着低度的旨酒,气氛轻松而又愉悦,一直到了子时。

前院几间侍卫们所住的房内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只见七八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围在一口被架起来的烤着的大铜锅前,一个个伸着筷子在锅里捞着各种菜蔬,吃得满头冒汗,满嘴油光。

一个侍卫说道:“我觉得还是许多人围着一口大锅吃过瘾,像中院里那种一人一口小锅的吃法,实在不够爽快!”

另一个侍卫接口:“你懂个屁!咱么都是粗人,便用这种粗鲁的吃法,公子和魏曹掾、女神医都是斯文人,哪能像咱们这样凑在一起在一个锅里捣来捣去!”

阎老四笑骂:“你们两个驴球蛋,有好吃的还占不住嘴!赶紧吃饱了出去换院里值守的兄弟们进来喝几盅!”

屋内于是发出一阵大笑,引得屋外的几个侍卫抓耳挠腮好不着急。

这处院中如此热闹,城中的其他各处也笼罩在年节的欢乐气氛当中。虽然前不久在马城一带发生了好几场战事,还死伤了不少人,但身处边塞之地的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存环境,只要城没破,家还在,该热闹起来的时候,还是要想办法热闹一些。

前些日子在全城清洁大检查中名次靠前的军中几个屯,得到了公子许诺的奖励,而且不用今夜值守,可以放心地吃肉喝酒,吹牛聊天,想家聊女人。

有赏,就会有罚。

名次靠后的几个屯,自然是被撵上城头,负责夜里的站岗警戒。不过他们也不是彻底倒霉,因为公子觉得城中整体的清洁任务完成的都不错,所以大发善心,准许明日早上他们补觉,不用起个大早烧水做饭。

马城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度过了年末最后这天,其余的几座边城也各有特色,在年轻的统领精心策划之下,同样度过了一个难忘的除夕。

赵云在宁城组织士兵们开展蹴鞠、举鼎、抬柱等游戏和竞赛,获胜的队伍和个人得到了各种奖赏;夏侯兰在高柳组织士兵们进行射箭、夺羊、摔跤等竞赛;李严在广宁组织士兵们识字、喊口号、学鲜卑人说话……

刘虞在蓟城州牧府中大宴宾客,将州中官吏和城中的士绅豪族家长请到一起,答谢众人在这一年中里为本州做出的努力和付出,不少出力多的还得到了一批腌制好的上等马肉,气氛很是热烈,进一步树立了他在州中无人可替的威望。

历尽辛苦撤回本部落的鲜卑头领轲比能,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像是一匹独狼,躲在自己的帐内一碗一碗地喝着马酒。一想到死去的忠心部下锁奴和部落中的众多好汉,轲比能就觉得胸口被许多把小刀狠狠地刺着。

回顾这次前往幽州的经过,轲比能觉得自己犯了好几个错误。第一个错误就是轻敌,将汉军想的太过懦弱和胆怯,而实际上汉军不仅狡猾卑鄙,而且毫无畏惧之心;第二个错误就是轻信了阎柔,被他牵着鼻子往前走了好几步,虽然最后狠狠地报复了阎柔一把,但是今后跟阎柔也再无合作的可能;第三个错误就是对于汉军的情报刺探做的太少,根本没有想过汉军当中会忽然冒出这么多头脑聪明,敢打硬拼的统领来。

经此一场挫败,使得轲比能充分认识到了自己部落的不足,他暗暗下定决心,暂时将攻略的方向转到西面和北方,在实力未到之前,再也不来幽州招惹刘虞。

当轲比能心情沉重地反思和反省的时候,赶回白山老巢的阎柔,此时正哭丧着脸跟胞弟阎志诉苦。

“这个轲比能,实在是阴险狡诈,竟然选择从白山方向撤出幽州,而且一路上还抢了白山乌桓各部许多的财物和牛羊,让我在乌桓人中颜面扫地!”

阎志看到兄长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得摇头苦笑。

“大兄,刘大人让我给你送的信你已经看过了,今后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就听他操纵和摆弄么?”

“唉,以目前的形势,也只能任他摆布了。这次乌桓各部受损严重,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我暂时不能再违逆刘虞那老匹夫的意思了。”

“听说刘虞有意让其子刘和担任护乌桓校尉,不知大兄认为此人上任之后,是不是好对付?”

“哼,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他爹刘虞我尚且不怕,又何惧他这样的纨绔子弟!”

“大兄,千万不可如此想!以我观察,这个刘和可比刘虞难缠多了,绝对是个阴险狡诈之辈!”

ps:忽然发现,昨天竟然忘记要推荐票了……不过还好啦,书友们都记着南道呢,这让我心里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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