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法叶寺一问,景唤闭关,人家要破心中诸障,消一切心中魔。浮苏闻言,打个寒颤,屁都不放一个赶紧抱上真如回天原去。
回天原的路上,浮苏想想自己真是太渣了!生孩子哪有不养活的,虽说她对孩子这类生物并不很热衷,但自己的儿子她还是很喜欢的。只是孩子到底束缚了她已经放纵千余载的性子,坐不住,拘不得,一被拘住就成天想变着法往外跑。

真如好带,不闹不折腾,浮苏觉得省心之余,心就野起来。不过,浮苏还是很坚定地认为自己对真如要负责任的,她可以把真如交给景唤,但她不会假手他人,连苍诘看不过眼她这待不住的性子,都说可以留给他照料,反正他现在就一孩子王。可浮苏认为,孩子就应当长在父母身边,没爹妈总要有吧,没妈爹总得在吧,没妈的孩子且像根草,爹妈都没的孩子不得连根草都不如呀。

然后浮苏就轮着唱了几天“没有花香,没有树高”和“小白菜呀,地里黄呀”。她一番诸如此类的事折腾下来,把苍诘噎个半死,苍诘是不打算理她,也算看出来,这闺女就是精力太旺盛,闲着没事别人不折腾她,她就要变着方法折腾别人。

好在,修士最不缺少的就是面对漫长岁月的勇气,寂寞无聊是他们首先要学会去面对的。浮苏很快就找到了可以折腾的,真如一天天长大,模样越长越开,却一点也不像景唤,也不像自己,浮苏研究许久后问流光:“他不会是捡来的吧。”

流光血槽完全被清空,有气无力地说:“我看着像宸君,似乎是一样的眉目。”

听流光一说,浮苏放下心来。然后就开始琢磨,天宸会是什么样的相貌呢。然后就开始翻书,把禅宗现存的典籍都翻一遍,试图把天宸这个名字给找出来。所谓凡走过,必留痕迹,还真让浮苏找着了。不过,因为佛教。尤其是禅宗,向来爱玩的就是以心传法。而不是以纸传,所以记录并不多。

最后浮苏翻来翻去,竟是从道家的典籍《道宗》里翻出来的,《道宗》既讲述了李道宗的平生种种,也记载了李道宗的对道的种种见解,是一本半人物传记加宗教论述。浮苏从《道宗》里找到这么一句话——宸君行坐处,余皆凡子。

看一眼真如,浮苏真看不出自家儿子有这能耐,不管到哪都把其他人衬成凡夫俗子:“是指生得好?”

“应该不是吧,应该就像沉渊跟苍诘比。我也会觉得苍诘比沉渊好看一万倍。”流光默默在苍诘背后奉上赞美,沉渊固然好看,可跟苍诘坐一块,那真是没法比。

“嗯,这世上有些人就这样讨厌。一旦出现,就能把别人给反衬得粗俗丑陋。”浮苏最恨这种人了,咬牙切齿看向真如,儿子,要不咱长好看点,长得好哪用什么气度,光凭长相就能把人甩出十万八千里去。

流光决定给浮苏吃个安心:“其实你也不差了。”

因为流光声音较轻,加上浮苏正在关心真如的长相问题,差点忽略过去:“等等,你说什么?”

这异端就是欠!流光本想直接吐槽,可想想还是别打击浮苏那点可怜的自信为好,本来就心志不坚,它再胡说八道,将来宸君找它麻烦它可扛不下:“那日你在红果林时,那群小破孩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世间怎会有如此风姿绝世之女修。”

说完,流光就去看浮苏,浮苏没跟它想的那样笑得表情都要裂掉,而是一副挥苍蝇的模样,不当回事地说:“那群小破孩子见识过什么,如果他们见过沧海双姝,再看我就不会这么惊艳了。算了,我不争那个,容貌气质不行,修为够强大也可以,这两个要让我选一个,傻子也知道该选修为强大嘛。有道是,上天开了一窗门,就要把窗关上,比起窗来,当然是堂堂正正的门好。”

流光:……

它就知道,浮苏迟早有一天会有横绝星海的信心,这般高妙剑意在身,再不自信那就是个白又软的热包子,刚够人当点心在正餐来前先垫一口的。

其实,对浮苏来说,打得过光头就行了,其他的人,有苍诘搞定嘛,再不行逆世也答应了她的,沧海界正道现在要为难她,都得好好琢磨琢磨。没见正道现在都不敢叫嚣了,也没喊打喊杀攻上门来,不过是下边的年轻弟子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不过,这个,浮苏也忍不得:“对了,如果有天衍峰,不,有乘云宗的弟子在天原历练受欺,你告诉我,横竖我现在是魔女,百无禁忌,揍他们一顿,就当替他们的长辈教训他们。小小年纪,见高踩低,这等歪风,断不可涨。”

流光看向浮苏,默然:你要永远像说“小小年纪,见高踩低,这等歪风,断不可涨”的气势,那就说明你真正做到了无敌于星海。不过现在,现在嘛,横行个沧海界倒不是很成问题,渡劫期的老鬼不轻易出门,浮苏仗着剑意在沧海界,不靠爹不靠妈也能照顾横行无忌。

强大是什么,强大就是有一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再顾忌谁。我行善或为恶,都不带任何目的,只因为三个字——爷高兴!

于是,浮苏找着了可以折腾的事,苍诘也就终于不用再看着她天天待不住在他跟前瞎转悠,长吁短叹的谁不嫌烦呐。至于浮苏时不时教训教训来历练的正道小辈,那算个什么事,他的女儿别说教训个正道小辈,就是打到四大宗门头上去,他也一样站在身后支持。

苍诘始终有种——我家闺女举世无双,我家闺女想打倒的都活该被打死,我家闺女看不顺眼的都不应该来这世上一遭的“慈父”式使命感。

于是,浮苏近来出门揍人,苍诘还给配上乐游、槐光他们五个打手,美其名曰:带他们出去练练手也是好的。浮苏默默接下苍诘的支持,然后打得更是嚣张无比,至此,浮苏终于有了种“老娘上边有人”的拉风感。

但是。浮苏却知道,她这种状态不对。不是她沉迷在了苍诘所带来的超然地位里,而是她迷失在了漫无目标里。从前,光是生存就要耗去她无尽的精力,再后来有光头在后头逼着她,现在……好像真的已经没有了目标。

剑意,修为都已经到一定的境界。她自己都知道自己能在沧海界横着走了——虽然不免要借苍诘的势。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正是浮苏的真实写照。

“怎么,最近没人可教训了?”苍诘有些奇怪,浮苏都好些日子没出去揍人去了,前几日还听说有乘云宗弟子遇袭,这消息报过去,浮苏居然出都没出门,只给一句“他们不争气,难道我还能替他们争”就回屋哄真如。

又跟死了亲爹似的,苍诘每每这么想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身为亲爹的自觉。

“不是。爹,我这样下去不对的。就像凡世的纨绔,生来富贵,什么也不缺,于是便放纵自己去堕落。去肆意地浪费大好时光。爹啊,虽然我有很漫长的岁月可以用来挥霍,可是哪能一直挥霍下去。我现在迷失了方向啊,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继续修炼下去,因为我想达到的目标,好像都已经达到了呀。”浮苏蔫蔫地耷拉着脑袋。

苍诘想想,冲坐在身边的闺女张开怀抱,以前总觉得闺女隔着一层,也不好这么亲近。现在闺女愿意亲近自己,苍诘自然是乐得不行,拍拍怀里的闺女,再顺手揉个鸡窝:“为父给你找个目标怎么样。”

愣愣神,浮苏想想点头:“您说说看。”

“想回家吗?”

这一下,浮苏好半天没反应,直到最后到底是明白了苍诘的话:“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件事了。”

“现在问自己,还想回去吗?哪怕已经物是人非,哪怕已经沧海桑田,哪怕已经天变地换,你还想回去吗?”苍诘虽不明白浮苏是哪里来的,但却清楚,不是三千大世界,十万小世界的其中任何一界,因为此处的天道对浮苏的压制力相当小!

浮苏如同忽然惊醒了一般,她想起了家里的碎花窗帘,窗台上有她种的水培风信子和郁金香,也不知道是不是已开过了花;还想起了楼下邻居家那只刚产了四只小奶猫的母猫,她还说过要抱一只来养;然后又想起来小区门外卖早点的摊子,她最喜欢吃烧麦、梅干菜包子和南瓜粥……她想起很多来,最后想起的才是父母,竟连面目也已不是很清晰了,只记得妈妈身上永远有淡淡的墨香,爸爸经常揉着她的脑袋,二十好几都管她叫“小不点”。

她记得推个车就能什么也能买到的超市,记得街道上的各种嘈杂声,记得淘娘、度娘,还记得围脖、**。

以为是忘记很久,可能再也不会被想起的,现在想起来,却好像就仿佛在昨天一样。原来,她不是已忘记,而是怕回不去,所以不敢再想。

忽然,浮苏主动扑进苍诘怀里,狠狠揪住苍诘的袍子哭:“我想回家,我喜欢爸爸叫我小不点,喜欢妈妈天天早上揪着我耳朵让我起来吃早饭……”

除了不喜欢考试,现代的什么她都是喜欢的,哪怕汽车尾气和雾霾,现在想想都是她喜欢现代的理由。

恨之欲其生,爱之欲其死,对人对事甚至是对一个时代都是如此。

(苍诘不过是画了个大饼,其实回不去的,回去了也会像苍诘说的那样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这其实也是浮苏心里的一个结,虽然她说她忘掉了,可有些东西就像人的胃一样,离家十亿光年都会固执地待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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