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禅打开这封字迹潦草的家书,细细读来——
原来,极刑犯南宫楚的这封亲笔家书,不仅仅是写给老母的临终遗言,更揭露了一个天大的阴谋——

他之所以连夺包括州府在内七命,就是因为这里边,有着天大的冤情。

原来,在并州搞药材生意的南宫楚,七旬老母患痹瘫在床,他不远万里,去昆仑山上的天坑采药,本想寻觅冰山雪莲,替老母医痹疾,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千年悬棺,棺椁里装的,不是什么王侯将相的尸骨,而是一种神奇的药泥,人称“娲泥”。据说,这种由野山参、麝香、灵芝、虫草、虎骨等上百种名贵中草药加上罕缺奇石汇集炼制的药泥,宛若灵丹妙药,人服用百日,可长生不老。

有人说,这丹泥是远古神农氏留下的。

有的说,是药王孙思邈潜心炼制的。

还有的说,是远古女娲补天剩下的五色石泥,由于药效神奇,为此人称“娲泥”……

南宫楚信中控告当地州府勾结朝中某某皇妃和王爷,都想独霸棺椁里的“娲泥”,长生不老,并把它当做礼物,献给突厥、高丽、波斯、天竺等外域国王,企图内外联手,一夜兵变,起兵推翻朝廷……

黄小禅一口气读完信笺,手有些抖,抖得纸笺哗哗作响。

没想到看似一派兴盛的大唐江山,竟然危机四伏,上至宫中皇妃、御姐、太子、王爷,下至州府绿林响马,外至邻疆间谍势力,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大唐这块肥肉。背地里相互勾结,各怀心腹事,都在处心积虑的伺机谋反。

难怪,太宗皇帝要公然招贤纳士,原来,他愈来愈预感到孤家寡人的自己置身危机四伏的境地。

“我要亲去并州!”黄小禅对书童武媚说。

此时他骨子里,有种天下兴衰匹夫有责的填膺之感,何况太宗皇帝信得着自己,还有着不可名状的血缘关系,不为朝廷效力,整天背个药箱子东跑西颠的,难道自己是个打酱油的大唐刺史吗?

黄小禅翻过信笺,眼睛一亮,发现信纸的背面,还用炭笔画了一个草图,七扭八拐的,象个迷宫。可见,是那个南宫楚为了外人寻母方便,画了个路线图。

“刺史大人,并州距长安遥遥千里,往返数日,你去了,朝中的事物谁来处理?刺史府怎可数日无主?再说,或许没等你回来的时候,这个活口南宫楚,早已命归西天了。”少女武媚,语重心长,明眸里透着柔情。

黄小禅一想她的话,也不无道理:自己新官上任,黄府和宫中,上上下下那么多事情等他去处理;李家寨大小姐李美希,现在生死不明;这个掌握着逆臣重要线索的活口南宫楚,马上就要开刀问斩。在这个紧要关头,自己怎能轻易离开京城长安哪。

没想到,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竟能设身处地,有着不同凡响的理政天才。

黄小禅一边为自己找了个好助手而暗自庆幸,一边有意跟她探讨:“可是,并州一事,事关重大,该如何处理?”

“小女愿替大人前往。”武媚嫣然一笑。

你去?

并州远在四川,遥遥千里。黄小禅不敢相信她的请求,一个妙龄少女,怎能负此重任?

可武媚明眸闪闪,主动请缨,说得头头是道。

第一,她说并州文水,本是她的出生地,路熟;第二,那南宫楚的书信背面,画有详细的路线图,她定能按图找到南宫楚的老母;第三,信上说南宫楚老母患的是痹瘫,大人自管按病配药,由她送到即可,何劳大人亲往?第四,她一身武功,到当地耗上一段时间,顺便摸一摸当地州府和那批“娲泥”的下落,待消息刺探准后,大人再亲自前往并州也不迟。

妙!黄小禅听她说得句句在理,头头是道,事情分析料理得井井有条,就依了她,允许她替自己火速赶往并州。

毕竟,是自己的书童和“贴身侍卫”,不愧为好助手,一片赤诚。

可黄小禅却故意面带郁色:“只不过,你这一去数日,人去楼空,谁来给本大人‘贴身’哪?”

武媚咯咯的笑了,明眸里闪出千般妩媚,万种柔情,亲昵的递来温润的朱唇,

他没忘了她的教诲“好男人驰骋杀场,好男人驰骋闺床”,二人口舌之交,又是一番**……

武媚从他手里接过南宫楚的那封画有路线图的家书,小心翼翼的塞入怀囊。

而他,则打开药箱子,精心调配了三服草药和两包石粉,交予武媚:“这猛药,定能叫南宫楚痹瘫多年的老母告别病榻,起死回春。”

临走时,她一步一回头,说叫他这个情哥哥记住,数日后,天空飘雪的日子,就是她归来的日子。

他忙反问:“假如,天空不飘雪,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她顾盼流连的说:“不会的,一定会下雪的。即便老天不下雪,我也会叫长安城的天空,飘起羽雪的。”

“羽雪?”

问了半天,黄小禅终于弄明白了,只要她的“醉魂剑”在上空舞动,长安城上空往来飞梭的数以万计的信鸽,一定会落羽纷纷的,这就是她所谓的“羽雪”。

“好,一言为定,长安城落雪的日子,就是我们团聚的日子。”

二人依依惜别,泪流两行,武媚清澈的眸子一闪,清纯的笑靥连同绰绰姿影,如一滴水,立马融入大街上车水马龙的喧流……

黄小禅抖抖官袍,扶正乌纱,从儿女私情中醒过神,一看天色,时近中午,不觉一惊:糟了,午时将到,南宫楚和那批要犯的人头,马上就要落地。

他马上返回大理寺,来找早时见到的那个司狱,说死囚南宫楚的案子,案中有案,能不能暂缓对他的死刑?

那司狱为难的摇摇头,说刺史大人,小臣权利有限,私下探探监尚可,但擅自决定暂缓不砍死囚南宫楚的脑袋,就得先砍下我自己的脑袋。

黄小禅又来找大理寺丞,寺丞是专门负责案件复查工作的主管,他也同样摇摇头,说南宫楚连杀包括州府在内的七人,经本寺刑前“三复奏”,千真万确,罪不可赦,没商量,一定得腰斩。

想那南宫楚信中所说,身负冤情,案中有案,还涉及地方官吏跟朝中派系暗中勾结,并借助域外势力反唐的迹象,案情重大,涉及皇室安危,黄小禅决定一找到底,绝不放弃。

何况,自己已派贴身护卫武媚先行去并州刺探详情,哪怕是等上十天半月,待武媚回来查明细情,再斩南宫楚也不迟。

眼看着午时快到了,他又马不停蹄的来见大理寺卿。

户部尚书兼大理寺卿戴胄,头戴乌纱,一身红袍,一身正气的坐在公堂阅卷,这大唐的最高法长,连夜阅卷,熬得眼睛通红,正在处心积虑的准备表奏皇上,废除酷刑,改革大唐刑律。

衙役禀报后,黄小禅进见大理寺卿。

面对这个皇上新近册封的年轻人,戴胄蛮客气,笑面相迎,亲自起身看茶。还谦虚的说,大理寺跟黄府是邻居,昨日他还亲自登门拜访黄府,可惜刺史大人不在府内。

黄小禅这才想起,自己昨天开小差一日未归,回来仆人相告,说有官员登门拜访,原来昨日登门者中,竟有这个长安城内鼎鼎大名的戴大人。

人家是堂堂的大理寺卿,从三品,跟自己一样的要员,执政多年,又生杀予夺,重权在握,还主动登门拜访征求意见,多么谦行慎微啊,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黄小禅不怕碰钉子,如实跟戴胄说明来意,只是对已派武媚秘密去了并州的事,只字未提。

很意外的是,听了黄小禅对南宫楚案件的质疑,戴胄思量好久,当即一拍案头:“提的好,跟老臣的想法不谋而合。”

原来,戴胄处心积虑,也正想建议皇上,把这三百九十人的死刑,改为流刑。

“走,我们一起去面圣。”

黄小禅和戴胄,一起去见皇上。

二人拂袍正冠,从太极宫的正南面的中门承天门步入皇宫。

见两位身世显赫红袍凛然的三品大人双双进宫,皇宫御尉远远的拱手让路,一路通行。

承天门踞皇上的太极殿,还有上一段距离,戴胄边拂袖前行,边暗自慨叹。

黄小禅忙问大人因何愁眉不展。

他这一问,戴胄竟停住了脚步,手捻短髯长叹:“人人都说当官好,我觉高官不如民。”

听他话里有话,黄小禅忙追问。

见四下无人,戴胄一指头顶的天穹,问他:“日在上,月在上,吾敢背弃哪个?”

黄小禅脑袋当然不空,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所说的日,当然是指皇上,月,当然是指皇后或皇妃。

可这皇上和皇妃,跟他黄小禅有什么关系?

见黄小禅略有所悟,戴胄实言相告,语重心长:这两日,宫中的皇后和两个皇妃,都给他这个大理寺卿下了最后通牒,叫他速速查清他黄小禅的身世,并如实禀报。

“怎么,皇后和皇妃要查清我的身世?我的身世,不就是一个乡野游医吗,说来何妨,有什么可查的?”

戴胄胸有成竹的瞟了他一眼,摇头叹道:“若是乡野游医,倒也罢了。年轻人,在老臣面前,请不要自欺欺人了。”

听了他的话,黄小禅心里一惊,姜是老的辣,无技不称臣,暗叹这个大理寺卿的厉害:怎么,难道自己是太宗皇帝私生子的事,人家早就查得一清二楚?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