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207年,建安十二年。
此时天下,三分未定。

赤壁之前。

……

中原腹地许都,自天子迁宫入城之后,连年大兴土木宏伟扩建,又取代东都洛阳夺得大汉dì dū之名,便渐渐彰显出万千气象。

一队人经许都城东门而入,以一辆毫无装饰的简陋马车为主,护卫随行者有十余人,皆孔武有。为首一骑是个青年,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坐马托戟腰挎长剑。

城内中轴大道肃清,是供达官显贵或飞马传报所用,寻常人不敢踏足其上,否则便是重罪一件,这队人入城以后也是中规中矩,只沿着中轴道边缘的偏道前进。

未隔多时,有飞马入城,铁蹄急促从中轴大道一掠而过,驿卒口中高呼“乌桓大捷,阵斩蹋顿,降卒二十万”余音不绝,传向四方。

自大将军五月东征以来,捷报频频传回朝中,城中百姓对此波澜不惊,比起五年前危及存亡的官渡对决,现在为肃清袁氏残党而进行的东征乌桓实在轻巧,所有人都早就料定胜局,这不,自五月出兵才到八月就斩了乌桓首领蹋顿头颅,袁绍的儿子被大将军一路打得向东而逃毫无还击之力。

刚入城的这队人走得缓慢,车内少年面有病态惨白无光,身衣鹤氅头束纶巾,是男子装束,可又偏偏眉清目秀生得女相,若是真的着了红妆,说不准要比大多数女子都美。

那匹传递军情入朝的驿马,从他所乘车驾侧面飞奔而过消失不见,他伸手撩开车窗一角,轻灵叫了一声“淮安”,声sè沙哑。为首的马上青年听到他的呼声,驭马退到一旁,探头道:“我在。”

男生女相的少年自怀中摸索出信件递出窗外,掩嘴轻咳了一声,“交给荀彧,再来寻我。”

在军中初具声威,名叫郭淮安的青年接过信件以后面sèyīn晴不定,犹豫不绝。

车内人眉梢一皱,骤然发怒,“还不快去!”

郭淮安再不敢耽搁,策马急去。

车队继续前行,途经一家许都城内颇有名气的牛肉铺时,车内少年鼻息抽搐了一下,遣了一名扈从去买回一包。他盘膝坐在车内,把酱牛肉一丝丝撕下来抛进嘴里咀嚼,车内有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不过他看了看只剩下小半坛了,就没舍得喝。

由东门入城,至暮sè沉沉,这辆马车最终在城西角落里的一家小茶馆停下。

作为新晋的天子脚下dì dū皇城,许都城的扩建规模已经堪比长安洛阳两宫,北方豪族陆续迁徙入城,城内人口与rì俱增但任然尚未充裕,这家茶馆又地处城西偏僻处,生意便稍显冷清,只坐着寥寥几桌。

少年从车内踏出之后,立刻招来了茶馆老板的殷切接待。老板是个年过五十的jīng瘦男人,一眼便看出鹤氅纶巾的少年气态不凡,再看那十余人扈从的阵容,这必是一单大生意了。他驼背躬身也不敢拿正眼去仔细瞧那面相极好的少年,只是埋着头讪笑道:“客官几位,喝些什么茶?”

老板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想到店里还有一罐未开封的从西蜀来的峨眉飘雪,才有了些底气,又补充道:“小店虽小,但还有一些能入公子法眼的茶叶,若是公子喝了不满意,便把小店拆了,小的绝无怨言。”

少年对jīng瘦老板的恬燥有些不悦,扫了一眼整个茶馆,最终选了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坐下,只道:“来一碗甜汤即可,有什么好的吃食端上三五盘。”

jīng瘦老板微微皱眉,若是只卖一碗甜汤,三五盘小食,那才多大一丁点碎银子。却没想到少年停顿后,便取锭银置于桌上,指着那十余扈从补充一句,“再给他们,一人一碗酒。”jīng瘦老板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是。

只等了片刻,jīng瘦老板已将甜汤小食摆在了少年面前,少年却并未下嘴。那扈从十余人,一人一大碗酒水,倒皆是一饮而尽,喝完之后陆续退走,消失不见。

夕阳余晖下,少年静坐等候,面向隔着一条街以外的一片官邸。

对面占据大半条街规模的官邸,外表看似一个清水衙门,平rì里也无权贵往来,实则地底挖空,是大将军秘密羁押逆犯的地牢。自天子迁都之后,地牢又开始秘密扩建,一年之后就会成为朝廷天牢。那下面之前羁押过的都是显赫人物,国舅董承、西凉马腾、飞将军吕布都曾下狱,下狱之人,绝无活口。

天sè暗下来以后,官邸中点起寥寥不多的灯火,一片寂静。

茶馆打烊时,少年又取锭银置在桌上,jīng瘦老板自然不敢驱他离开,还给他点上油灯。

有一阵凉风吹过,少年紧了紧衣物,他身子畏寒便叫老板煮一壶热酒。冒着暖气的酒壶刚摆上桌面时候,有铁蹄急促渐近,jīng瘦老板回头一看,心中震惊。看那狂奔过来的雄健马匹必是军中战马无疑,富贵人家豢养的玩物可没有这般烈xìng。再看那驭马青年,托戟配剑,jīng瘦老板顿时一个激灵,急忙退走,躲进柜台后面。

郭淮安翻身下马,把长戟挎在马腹悬挂的兵器钩子上,他大步跑到少年面前,不顾规矩地抓起一碟小食,胡乱往嘴里倒。

少年面sè一暖,失笑道:“慢着点,别噎着。”

郭淮安将碟子放下时,碟中已空空如野,他又急急忙去抓刚上桌的那壶热酒,却被少年一拍手背制止。郭淮安咧嘴一笑,像个孩子委屈叫了一声,“疼。”

“刚温的酒,烫不死你!”少年白眼笑骂一声,转而把酒倒入杯中,递到郭淮安面前。

郭淮安甚是欢喜,饮了半杯,伸着脑袋压低声音道:“姐,荀彧那老狐狸太不是东西了,一口饭一杯水也不招待我。”

女扮男装的少年陷入沉思。

郭淮安继续说道:“荀彧当着我的面看完了信,只叫我回四个字,好自珍重。”

“知道了。”少年含糊不清回了一句,举杯浅酌,犹在沉思当中。

郭淮安不敢打扰,安安静静坐在对面,一手举杯,一手扣剑。

夜深以后,许都城内开始出现列队巡视四方的兵卒。

一列兵卒,为首之人手握巨斧端坐马上,乃是与颜良、文丑、张颌并称河北四庭柱的名将高览,他官渡大战时与张颌一同背袁降曹,如今张颌随曹远征乌桓,他则留守许都,今夜受荀彧之说,自来巡城。

到西城时候,高览留意到那家早该打烊关门,如今却一反常态灯火摇曳的茶馆。高览加快马速走到近前,定睛一看时正好与女扮男装的少年四目相对,顿时震惊失sè。高览便要下马施礼,却被那少年手势制止。

高览在马上郑重抱拳一拜,随之带领麾下兵卒急急退走。

“看来荀彧已经安排好了。”少年浅酌一口,嘴角上扬。

郭淮安眉间微皱,有疑惑之sè,“那我们现在?”

少年起身坐进车内,只道:“出城。”

郭淮安充当马夫,驾车向西门去。

少年走后,茶馆老板顿时大舒一口长气,开始收拾打烊。

有一声巨响轰然从对面传来。

茶馆老板震惊转过头去,一张老脸顿时被火光映得通红,对面官邸,火光冲天而起。

许都城内霎时震动,各路军马纷纷奔赴西城。

高览拍马便回,因为距离最近所以第一个赶到官邸外面。望见官邸内已是一片火海,也无人员逃脱出来,高览面sè郑重,即发号军令,叫麾下兵卒将着火的官邸团团围住,有生还之人逃脱出来便当作逃狱死囚当场诛杀,更不得放入其它从城中各处赶来的兵马救火。

高览麾下兵卒都是降曹时拉来的河北心腹,自然对他唯命是从,迅速调动起来把官邸周围围成铁桶,从城内各处赶来的其它兵马全部被阻挡在外。有一名卫城校尉奔赴高览面前,要问个究竟,被高览拔刀而斩。

高览斩了那多嘴的校尉之后,复又心思一动,从马上翻身下来,到那茶馆里把茶馆老板从柜台下揪出来也是一刀斩了。等高览从茶馆出来时候,看见一辆眼熟的马车缓缓驶来,高览急忙靠近,马车也适时停住。

车内端坐一人,戴长冠着朝服,是朝中大臣,仅到中年,却已老态龙钟,他撩开车窗一角,对高览微微点头,只道:“难为将军了。”

高览立马埋首抱拳一拜,恭敬道:“此处不太平,荀大人还且暂避。”

能叫颇受曹大将军器重的河北名将高览如此尊崇,车内人便是荀彧无疑。

与高览会首之后,荀彧放下车窗帘布,吩咐马车向西面城门去。到了西城门,荀彧登楼远眺,护城河在月sè下泛起波光,远处河岸,郭淮安执戟坐马守在车旁。一道道黑影皆握有利器,从四方汇聚向那辆马车,这些潜行在黑暗里的人,都是先前如大网撒向四方,如今完事复返的车内少年的扈从。只是入城时这支扈从队伍有十余人,此时出城汇合之后却只剩下八人,并且这八人都身添外伤。

只过了片刻时间,马车对面的河水炸起一道水柱,有人从水柱中翻飞跃上河岸。

一个手脚都戴了铁镣,身穿囚服的男子,浸水湿透的乱发沾在脸上,掩盖了他的面貌,只能看到他双目闪烁寒光。有四个裸露上身的魁梧男子,手执兵刃把他护住,对着郭淮安那一队人充满戒备。

女扮男装的少年从车内缓缓出来,与刚从河中跳出来的男子四目相对,玩味一笑。

刚从狱中逃脱出来,手脚镣铐都还没有解开的男子看见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少年,霎时暴怒。

他胡乱抹开湿发,露出一张消瘦惨白的脸,抢过身边死士手中的大刀,直指那马上少年,咬牙切齿道:“郭嘉,你这死娘们儿又在使甚诡计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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