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麓君微微一怔:“我们刚刚才赶了一个时辰路,就又安营?”方进石道:“兄弟我有些事情要做,大家在此等候几日如何?”
陈麓君听他说的是“几日”,有些迟疑,不过微一思索,就回头向身边的传令兵道:“传令下去,到前面河边安营。”方进石拱手道:“谢谢二哥了。”陈麓君道:“自已兄弟谢个什么,兄弟有事自管去办,大家在此等侯就是,要兄弟们帮忙吗?”

方进石却是用手在嘴边捂着假意打了个哈欠道:“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就是最近有些劳累,困乏的很,便想在此地休息一下。”陈麓君笑了道:“这连日来方兄弟天天为了弟兄们脱困费神操劳,如今大家都平安回去,大伙儿就陪兄弟在这里休息几天也好。”

会盟山的兄弟们出来有一段日子了,有些想着赶快回去,可是听说方进石劳累过度要休息几日,纵是有些人心中不快,可也没人提出异议,于是就在河岸边安下营来。

方进石看那些兵丁们打桩安营,自个无聊之时站在河边四下张望,只见河岸上草绿花艳,远处杨柳垂岸,河面上一条渔舟,一个渔夫正在撒网,对岸有几个小孩子跃入河中游泳,他们全然不觉金兵已然大军兵临城下,这些事和他们无关,一个辽国的中年妇人出现在河边,手指着水中似乎在骂这几个小孩,这几个小孩子从水中游到远处一些上了岸,抓着衣服飞也似的奔逃,最小的一个小孩跑的最慢,给这妇人捉到手臂捶打屁股。

方进石不由的想起前世时自己小的时候,也曾不听母亲的话下河游水给她臭揍一顿,此时想来心头感到一阵温暖,脸上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他看到不远的河岸边有一只乌嘴白鹭在拨草刨食,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去投掷这只白鹭,他随手掷出,自然难以掷到,这只白鹭受了惊吓,扑着翅膀向前跑了几步,却滑了一下,然后飞上天空远远的去了。

方进石看这白鹭滑了一下,不由的哈哈大笑,听得身后有个稚嫩的女孩子声音小声道:“四姐,他是不是个傻子?”方进石回过头来,看到梁翠容带着刘浣青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这小姑娘手中抱了一只花猫,正斜着头向梁翠容发问。

这小姑娘虽只有十一岁,眉目之间和梁翠容有许多相似之处,身高已经和梁翠容的耳朵齐高,双目如漆,脸色红嫩,身着一件粉色的衣衫,她手中抱了一只花猫,这猫也只是一般寻常所见的小猫,她出生之时,刘成川已经有些势力,她母亲虽是婢女出身,却也深得刘成川的喜欢,是以她虽然年纪小,过的就是富贵的生活,身上已经有了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这种气质梁翠容这种自小的懂得生存艰辛的苦孩子不会有,黄金绵那种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也不会有,这种气质非得历经深宅大户多年熏陶才能养成。

这种气质体现在抱猫的方式动作,说话的脸无表情,神色的淡定,不可侵犯的神色,梁翠容给她这么一问,微微有些尴尬,只得笑了道:“怎么能这么说你姊夫,他可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人。”

刘浣青脸上依旧没笑容,淡淡的道:“那他刚才两次站在那里傻笑?”她不等梁翠容回答,转了头对方进石道:“你为何投它?它又不曾招惹你。”方进石听她说话语气直接质问,不过想着她是个小女孩,又是自己的小姨子,本着大人不计小孩过的想法,陪笑了道:“我只是随便玩一下,没想打到它的。”

他说着话走到两人面前,看她抱着的小猫可爱,就想去拨弄一下小猫的头,笑了道:“这只猫真好看,你养了多久了?”

刘浣青却将身子一侧避让他的手,不让他触碰到那小猫,皱眉道:“你这么脏的手不要碰到它。”方进石尴尬的将手缩回来,向梁翠容望了一眼,她却是嘻嘻笑着向他眨了眨眼睛,意思分明是说:不好对付吧。

方进石忽然想起初见黄金绵之时,她对张宗鄂说话也是十分呛人,看来要当人家的姊夫,也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方进石对哄小孩子还是有些心得的,他走到河边去好好的把手洗了,回过来将手伸到这小姑娘面前道:“我手洗干净了,可以摸它了吗?”刘浣青真的认真查看了他的手,这才转过身来将小猫送的近了些道:“你轻点碰它。”

方进石伸手摸了一下小猫的头,笑道:“它多大了?你养了很久了吧?”刘浣青道:“它才出生三个月,我也养了三个月了。”她终究是个小女孩子,见方进石真的去洗手,又向她说起小猫,说话就好听多了。

方进石和她身后的梁翠容挤了挤眼睛,意思说:和她熟悉其实不难吧。

天空中飞过两只白鹭,也不知其中有没有方才飞走的那一只,方进石抬头望了望道:“我家乡的白鹭会变色,夏天身是白色的,头和颈是黄金色的,冬天会全身变成黄金色,羽毛也松疏些,不知这里的白鹭会不会变色。”

梁翠容却是不知,刘浣青撇撇嘴巴道:“你家乡的鹭鸟经常站在牛背上捉虫子吃吧?”方进石一呆道:“你怎么知道?”刘浣青道:“你家乡的那种叫做牛背鹭,这天上的白鹭名叫丝琴,它不喜欢到牛背上捉虫子,冬天也不会变色。”她说话时有些傲气,方进石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刘浣青道:“我看书上说的。”

方进石让这小姑娘说的没脾气,看看帐篷已经支了起来,就和梁翠容一起走回搭建好的帐中,那小姑娘刘浣青自有安排和一个会盟山大嫂同住,梁翠容笑道:“遇到克星了吧,这小丫头说话呛人的很,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方进石也笑了道:“那我更得躲的远一些了。”

梁翠容收了笑容,正色道:“你让人马停在这里不走,是不是想图谋柔服县城?”方进石道:“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你爹爹现在正率人和金兵死战,我不帮忙也就是了,怎么还可能掂记着他的地盘?”梁翠容笑了道:“得了吧,若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我这个方夫人也白当了。”

方进石笑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梁翠容叹息道:“如今的情形来说,柔服县城只怕以后是个烫手的山芋,纵是我爹爹白送给我们,以我们的实力也未必守的住。”方进石道:“也许我们一站在那城头上,金兵就害怕了不敢来攻呢?”

梁翠容一怔,道:“怎么可能呢?”方进石去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低笑了道:“你男人聪明绝顶,英明神武,那些金兵一见就望风而逃了。”梁翠容听他这么说,就知他已有主意,有些事情看上去很难,可是为什么他总能想到极容易的解决办法,难道跟了他,自己就懒得再用脑子了么?

方进石让会盟山的人马在这河边住了三日,每日派了探子出去打探消息,这几日来,史斌和刘行虎硬将金兵挡在离云内州城四十里外,宁仁县城攻打几日也没打下来,几天下来几万金兵只打下来云内州的几处小军寨,金兵从完颜部的故土按出虎水兴起以来,纵也打过败仗,却极少有打仗如此别扭不顺过。

这一日方进石听探马来报,金将赤盏晖率北面的金兵一万多人已经到达云内州府城北门不远,和南面完颜宗辅大军已成夹击之势,方进石坐不住了,对陈麓君道:“二哥带人在此休息,我到前面看看去。”

陈麓君急道:“不可,此时到前方战场去只怕危险。”方进石道:“我只是到远处望上一望,见势不妙就溜之大吉,应该没什么危险的。”

陈麓君又劝,方进石道:“二哥不用再劝了,叫几个兄弟和我一起去就是了,我偷偷的去,别给我女人说。”方进石生怕梁翠容跟着一起去,这才不让告诉她。

傍晚时分,方进石带了十多名能走夜路胆大心细的会盟山众,背着梁翠容不知,骑马向那前方双方交战的战场奔去。

一路之上方进石小心万分,不敢放马狂奔,这路途也不算远,快到四更之时,这十余人马来到了一座高山之侧。

一名比较熟悉地形的属下小声道:“方头领,翻过这座山头,下面就是史斌的大营了。”方进石嗯了一声,示意他小声,他抬头望去,黑暗之中,这山势感觉极是险峻,山风吹过,上面的生满密密的山枣树荆棘树在风中随风乱拂,形如鬼魅一般。

方进石低了头对那名属下道:“这里能不能攀爬上去?”那人道:“白天若是带了绳索砍刀,向前一点那个山坳能爬上去,晚上只怕看不见有些困难。”

方进石想了下道:“到那里看看,若是不难明天去找绳子。”

他留下一人看守马匹,带了其它的十多人走到那个山坳,方进石在黑暗之中也看不清楚上面情形,自也判断不出难易,有些失望的道:“走吧,另找个地方。”他刚要带人走开,只听黑暗中有手下低声喊道:“方头领,到这边来。”

方进石带人顺这人的喊叫声来到一处高四五丈的山崖下,那人道:“方头领快看。”方进石抬头望去,只见一条绳索从上面垂下来,旁边丢了一大堆砍伐下来的荆棘矮木,打了火折子一看,断口平整新鲜,似乎刚砍下不久。

边上另外一人也道:“这里还有。”方进石奔了过去,只见另外一面断壁垂下来的绳索更多,随意数数竟有二十多根。

方进石心中一沉,将身旁边那人手中的火折子吹熄,旁边另一人道:“方头领,我们要不要爬上去瞧瞧?”方进石忙的示意他禁声,带着这数十人一直走回到方才停马的地方,方进石手扶着大树不作声,这十多名大汉也不敢打扰他,静静的等他的决定。

这二十多根绳索从上面垂下来,自是有人从此地攀爬上去,而山的另外一面便是史斌的军营,多半便是金兵趁夜翻山准备偷袭了,使用了这么多的绳索,想来人数也不会太少,方进石抬头望了望那山顶,只怕金兵早已抵达史斌军中脚下,他们尚在梦中,此时就是骑快马绕了山谷去报信也已晚矣,方进石叹息一声,说了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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