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1年6月下旬。四川省博物院藏传佛教艺术展厅。
童一舟正为自己的学生参观做讲解。这学期他为学生开设了一门佛教美术专题的选修课程。开课不久,他便发现大学选修课同学大都是为了混学分,而非为了读书学习。学习人文学科本来应该有大量的阅读,但是现在中国的大学一味追求比较虚浮的东西,甚至主张大学生做课题、做协会,填一些明目繁杂的表,培养的学生弄虚作假的手段,而真正的阅读扩展知识面的培养却没有展开。童一舟对此十分反感。

面对选了课又没有兴趣的学生,童一舟只得从最简单的概念入手,尽量带学生实地参观,培养学生的兴趣,期望从参观中引导学生领会一些基本概念。

这已经是童一舟第二次带学生到四川省博物院了。

四川省博物院佛教美术方面有两个展厅。一个是万佛寺佛教艺术展厅,一个是藏传佛教艺术展厅。因为童一舟的课程主要是给同学介绍汉区佛教艺术,所以,前一次带学生到博物院,主要是参观万佛寺佛教艺术馆。而藏族佛教艺术对自己的这些学生是属于异文化的范畴,童一舟知道现在的大学生完全没有阅读量,感觉不知道该给学生介绍到什么程度。于是,在进入展厅后,他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藏传佛教一些常识,便把时间留给让学生提问了。

“老师,藏传佛教的观音和汉区佛教的观音一样吗?”有学生问。

“大概差不多吧,只是造型上面有一点差别!”一舟回答说。

“老师,这个阿嵯耶观音是藏传佛教里面的吗?”有学生问道。

童一舟也感觉展示厅有点奇怪,阿嵯耶观音应该是南诏、大理的东西,不知道博物馆为何把它陈列在藏传佛教艺术的展厅中。便回答说:“阿嵯耶观音是历史上南诏、大理国的国家供奉,不应该算藏传佛教的供奉。”

“那它为啥陈列在这里呀?”一个学生问道。

“也许是这里没有南诏、大理相关陈列,而这尊像应该算比较重要的,所以暂时陈列在这里。”一舟解说着。

“老师,就这尊像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后排有一个女生问道。

童一舟感觉女生的普通话有点特别,他注意到女生在后排,穿着一身黑sè的裙裤,非常醒目。因为自己上的是选修课,全校各个学院都有选修的同学。选修名单上有近五十人,真正来上课的大概也就三十人左右,童一舟记不得这个女生是否来上过课。

“你有问题就问吧。”一舟说。

“南诏和大理的阿嵯耶观音像有什么差别吗?这里为啥标这尊像是南诏时期而不是大理时代的?”女生问道。

童一舟还真没有想到居然有学生问出这样专业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思考一会,便说:“关于阿嵯耶观音像我没有专门研究过。我的印象是南诏晚期的文字资料记载在南诏后期开始有了阿嵯耶观音的造像。至于为啥这尊像标出的时代是南诏,而不是大理,可能是因为最早做标签的人认为他应该是南诏的。”

“为什么不可能是大理时期的?云南三圣寺发现的大理时代的阿嵯耶和这个一样呀!”

“你这个问题太专业了,我们下次上课在探讨吧!”童一舟一边说着,一面回忆这个女生,在自己印象中好象并没有这样一个学生在课堂上认真听过课。他重新审视起这个女生来,发现她身上似乎有着一种和一般学生不一样的气质。现在大学文科课堂中,女生的比例远远多于男生,一般刻苦用功的学生似乎都不是漂亮女生或英俊的男生。

童一舟自回国任教以来,感到国内的大学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学生在知识的追求上,更加功利化,大学的教育也更加商业价值化。所谓知识的‘有用’和‘无用’成为现在大学生求学的主题。数理学科和人文学科开始被边缘化,殊不知现代大学的主要jīng神应该是培养dú lì思考的现代人,而非技术工匠。

参观结束,童一舟解散了同学,他独自来到博物院办公区域,他认识的朋友给他带了一套博物馆编辑的图片集送给他。当他取到书,和朋友聊了一会后,已经到了闭馆时间了。当他走出博物院时候,天空突然飘来一片乌云,雨点洒落在地面。刚走出博物院的人们忙躲进博物院前的廊庭避雨,童一舟意外发现刚才提问的女生居然也在廊庭里面。看来她没有立刻走,继续在博物院内参观到闭馆。童一舟顿时对这个女学生产生了无限的好感,漂亮女生喜欢学习的毕竟不多。

“老师,刚才提问有点冒昧了。”女生见童一舟笑道。

“你的问题很专业。”童一舟回答。

“不过,老师你很厉害,虽然没有研究阿嵯耶观音,但是你的回答滴水不漏,非常严谨。”女生微笑道。

“你不用恭维我,我知道我自己的水准呀。不过现在的学生对一个佛教尊像愿意了解这么清楚的也真难得。”童一舟感慨说。

女孩看了看手机时间,说:“老师,如果你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吧,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请教。”

童一舟笑了:“还是我请你吧,老师应该请勤奋好学的学生。”

眼见雨小了一些,童一舟带着女生来到博物院旁的一简餐厅。两人分别点了简餐,一舟要了一壶餐后红茶。

“姑娘,对不起,我上课的班学生太多,很多选修都不是美术史专业的。我记不得学生的姓名,你贵姓?”一舟问。

“老师客气,免贵,我叫林伊。”女生回答。

“你肯定不是我们学院的,我只认识我们学院的学生。你是哪个学院的?”

“老师,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我游学正好到这里参观,混在你学生里面听你讲解了。听同学们叫你童老师,我可以这样叫吗?”林伊笑着说。

“当然可以,我叫童一舟。”一舟自我介绍说。

“刚才参观完我和你的学生聊了几句,我还真希望有机会能当你的学生。”林伊说。

“那你是那个大学的?学什么专业?今年几年级?”童一舟问。

“我是香港大学艺术研究所研二刚完,正准备找论文资料,我想写阿嵯耶观音的论文作为毕业论文。”林伊说。

“港大的研究生呀,难怪。”童一舟。

“不象吗?”林伊笑问。

“看你的长相,我还以为是大学三年级左右的学生,所以,误认为是我的学生。”童一舟说。

“我父母都是南方人,所以生出的女儿是南方人的娃娃脸吧,不过我身高在南方女生中还是算蛮高的。”林伊说。

童一舟这时才注意到林伊穿的是平底鞋,可能有164厘米身高。因为刚才在博物馆提问的时候,她是和两个穿着高跟鞋的女生站在一起,所以并不显示出身高。一舟知道我们的视角假象往往来自于对比,林伊混在自己的学生中,让自己误以为她是自己选修班的学生。

“为啥对阿嵯耶观音感兴趣?”童一舟问。

“以前去美国的艺术馆参观的时候,看见过一尊阿嵯耶观音的像。不知怎的,当时自己感觉很心动,非常喜欢。后来查阅一些资料,才知道这是南诏、大理的尊像。后来回到家以后,连续几天都梦见阿嵯耶观音像,于是我去了唐人街,找到一名卦师给我解梦。卦师说,我这一生注定会和阿嵯耶观音有缘。所以,我本科时候写的论文就是阿嵯耶观音造型艺术研究。现在想来,当时写得很幼稚。”林伊说着。

“难怪你对阿嵯耶观音这么了解。你得论文都写了些啥?”童一舟问。

“就是写了南诏后期,南诏王展开对东南亚的战争,然后东南亚佛教美术传入,所以有了阿嵯耶观音像。现在看来,论文毫无新意,论据也很弱。就是一些拼凑吧。”林伊笑道。

听了林伊的话,童一舟不由得对她进一步产生了好感,也许是老师职业的毛病,他喜欢对自己要求高的女生。

“这次到成都是专门来看这尊阿嵯耶观音像?”童一舟问。

“也算吧。其实我是第一次来西南,想看完所有的阿嵯耶观音像。”林伊说。

“阿嵯耶观音最多的地方是大理,我印象里面那里的寺院还出土过一尊黄金的阿嵯耶观音像。”童一舟说。

“我是准备去云南的。其实本来寒假的时候我就想来的,但是那时候钱还没有凑够,所以这个学期我打了两份工,终于凑够钱能看到我想看的圣像了。”林伊说。

“这里的阿嵯耶观音像没有让你失望吧?”童一舟问。

“没有,我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心情真是很激动。童老师,你对阿嵯耶观音像来源是怎么看的?”林伊问。

“我其实是研究西南地区汉代以前工艺美术的,对阿嵯耶观音并不太了解。所以,你的问题自然很难解答得令你满意。不过我去过几次云南昆明和大理,也去过一些四川地区的石窟寺遗址。感觉南诏的阿嵯耶观音的崇拜似乎是和三个区域文化影响有关。第一是四川地区的密宗美术。唐中期会昌灭佛,佛教团体被逐出中原,而四川地区密宗造像却依然很兴盛。文献记载,大唐由盛到衰,皆因伐南诏为转折,然后西川兵多次和南诏交锋,而南诏自阁逻凤开始崇尚唐文化,所以,四川密宗高僧估计去南诏的应该不少。第二是藏传佛教的影响。《南诏图画》讲阿嵯耶观音缘起的时候,说的是梵僧。这里的梵僧不知道是否是指印度僧人。从南诏和吐蕃的关系来看,吐蕃文化应该对南诏有很大的影响。第三是东南亚佛教文化的影响。从南诏和东南亚的关系来看,南诏王曾经带军进入过东南亚地区,但是相关纪录留下不多,也许有东南亚高僧因此而到了南诏传教。”童一舟说。

“童老师,你讲的太好了,对我很有启发。”林伊拿出随身笔记本,把童一舟阐述的要点纪录下来。

“现在你们放假了?”童一舟问。

“刚放假,我算提前出来了!”林伊道。

“你一定要去大理吧?”童一舟问。

“是呀,收集阿嵯耶观音的资料当然是要去大理的。”林伊说。

“我放假也要去大理。童一舟说,他准备放假去大理实际上有两个理由,一是想见见尚晓雪,二是网上认识的一个朋友邀请他去巍山玩。

“童老师,你们啥时候放假?”林伊问。

“下周考试,再下周应该是放假了。”童一舟的选修课考试因为是做开卷作业,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再下一周可以去大理了。

“我可能也是那个时候去大理,下周我想去大足石刻,广元千佛崖看看。”林伊说。

“四川佛教美术遗迹很多,你其实重点应该看程度周边的佛教美术遗迹。四川唐代的佛教美术遗迹分三个区域,川北,川中和程度周边遗迹平原南部。如果说和南诏关系紧密应该是成都周边以及平原南部的造像。”童一舟说。

“成都周边以及南部有哪些造像?”林伊问。

“象蒲江的飞仙阁,大邑的石笋山,夹江的千佛崖等。”童一舟说。

“我再查查资料吧。谢谢老师给我的建议。”林伊真诚感谢说。“能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吗?”林伊说着,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童一舟。

“好的。”童一舟接过林伊的名片,拿出笔,把自己的联系电话和邮箱写在便签上,递给了林伊。

和林伊在餐厅分手后,童一舟回到了大学青年教师公寓。他打开电脑,登陆上了qq,从好友空间中打开了尚晓雪的空间。尚晓雪经常在空间中发布自己拍摄的照片,并配上一些简短的文字。有时候,尚晓雪的文字会打动童一舟的心。他非常羡慕尚晓雪在大理开客栈,到处拍照,做一点自己喜欢的手工艺品,感觉尚晓雪的生活方式也许正是自己所追求的。

自从去年和尚晓雪在稻城分手后,童一舟和尚晓雪还是有联系,但是都停留在表面,童一舟从尚晓雪的腾讯空间中发现,尚晓雪的粉丝很多,其中不乏条件很好的追求者。也许是韩莹在中间的原因,童一舟其实有点后悔自己当时在稻城没有能坚持住自己的信念。看到尚晓雪的腾讯空间上很多粉丝给她留言说两周后要去她的客栈给她做庆贺生rì的时候,童一舟有点动心了。自己难道不应该去给尚晓雪庆贺一下生rì吗?去年和尚晓雪的相遇,如果没有韩莹在中间,也许自己和尚晓雪的关系会走得更近。但是,尚晓雪客栈接待那么多人,自己在尚晓雪心目中算好友?知己?还是普通朋友?童一舟心里真还不知道。

童一舟开始查成都到大理的航班了。他发现成都直飞大理的航班不多,而且很贵。而成都飞昆明航班很多,昆明到大理的汽车和火车也有很多班。他盘算着自己下周后,学校考试结束,便给系主任请一个假,然后去昆明。而今年初,互联网上认识的一个在楚雄的中学老师曾几次邀请自己去他那里玩玩,自己可以由昆明到楚雄,然后再去大理。童一舟想,自己是否该给尚晓雪留言说自己想去给她庆贺生rì,但觉得有些唐突。他开始设想各种再见尚晓雪的场景。如果自己突然出现在尚晓雪的面前,尚晓雪会作何反映?其实,要分析出她对自己的情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是最能观察出她的本能反映的。但是,韩莹会不会也突然出现在她那里呢?童一舟决定给尚晓雪一封邮件,询问韩莹情况,并表明自己和韩莹已经没有任何关联了。他打开自己的邮箱,给尚晓雪写信道:“晓雪,很久没有联系,甚念!不知道你有没有韩莹的消息?去年她离开成都后,我们就失去联系。假期我可能要到楚雄拜访一位朋友,也许能顺道看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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