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方阵终于到达了城墙底下,他们迅速成一字型散开,躲在城墙下面的射击死角里快速地把背上的攻城梯拆下来组合在一起,然后把装有搭钩的绳索抛投到城墙上卡住,用力抻了抻绳子,确认牢固后便开始蚁附登城,土山上的威尼斯弓箭手们也更加卖力的向着城头倾泻羽箭,为攻城部队提供火力支援,漫天飞箭的场面十分壮观。
“让剩下的步兵都压上去吧,趁着现在!”我站在土山上看着已经架设好攻城梯的拉文纳长枪兵,吩咐身边的传令官,他依照约定好的暗号冲着山下摇晃着手里的旗帜,作为第二梯队的多国混编军团举起盾牌,开始擂鼓进攻,为攻城军队提供后续助力。

城墙这边的厮杀已经开始,恩格尔斯城堡的守军十分清楚城破之后他们这些叛乱者的下场会是什么,一个个在重甲骑士的带领下冒着纷飞的箭雨冲上前来,砍断搭钩上的绳索或是掀翻攻城梯,已经爬到一半的长枪兵徒劳的抓着摇摇欲坠的梯子,尖叫着从半空中摔下来,狠狠地落在地上晕死过去;那些勇敢的守城者也有很多人被羽箭射中装甲间的缝隙,因为吃痛而疏忽了用盾牌挡住自己的要害部位,反倒再次被弓箭手找到机会发射羽箭攻击他们的面门,捂着鲜血横流的脸颊倒在地上呻吟,眼见着救不活了。

前面有攻城部队的掩护,敌人已经分不出太多的精力来阻止第二梯队的前进,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支羽箭射过来,歪歪斜斜地射中几个倒霉蛋,他们被抬到路边,大部队依旧在以不可阻挡的气势爬坡,只要这些扛着重型攻城器械的部队一到位,敌人的正面城墙将承受从上到下更大地攻击压力。

有许多士兵冲上了城头和敌人展开肉搏,这么远的距离精度有偏差很难保证不会误伤,所以威尼斯人的弓箭手停止了射击,躲在各处的敌人好像雨后地里冒出的蘑菇一样呼啦一下全都蹦了出来,在精英骑士的率领下和攻城士兵绞在一起,人数上的劣势很快显现出来,我们的士兵往往要面对三个甚至五个敌人的攻击,这里面还包括全身重甲的骑士,胜败可想而知,刚刚开辟出来的小块登陆场也很快沦陷,仅存的几个士兵被逼到城墙边上,凄惨地被四面八方捅过来的各式兵器扎成了血葫芦,破口袋一样从高处落下,临死前还瞪着永不瞑目的眼睛,像是想极力瞅清杀死自己的凶手,但是他永远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了。

“第二梯队的速度太慢了,怎么还不上去!”看到拉文纳的长枪兵们拼死打开的局面正在一点点的被葬送,我有点着急地问身边无辜的传令官,后者紧张地看着我,张口结舌的对不上话来,“弓箭手延伸射击,提供火力支援!”威尼斯弓箭手们马上拔出插在地上的羽箭,调整了攻击的角度,羽箭借着弓弦的力量撕裂空气,划着高高的弧线落在城墙稍后的位置,把刚刚登上城头的敌人射得人仰马翻。

第二梯队终于攻到了城门前的小缓坡,他们兴奋地嚎叫着,乱纷纷地扛着攻城梯和撞城锥跑成散兵线,处于颓势的拉文纳长枪兵看到援军到来,也都奋起精神加快速度往城头攀爬,任凭头顶上刀枪箭雨,一个个玩命的抓住绳子,保证自己不被上面落下的同伴刮下去。正在这时候城堡的大门忽然打开,几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被守城方推了出来,蒸腾起的热浪炙烤着每一个人,它翻滚道路上的一排士兵躲闪不及,被压在了底下,惨叫声不绝于耳,等到火球滚过去地上只留下几个辨别不出形状还在燃烧的黑乎乎物体,人肉烤焦的味道弥漫开来,一些士兵忍不住反胃呕吐,被城头眼疾手快的弓箭手点杀,一时间优势又倾斜向叛军一方,搭在城墙上的梯子仅存几架,攻击方瞬间变成被攻击方。

“给我备马!”站在远处看着自己的成果付诸东流却做不了什么,我不由得急红了眼睛,嘶吼着对科勒喊道,“你们两个也都跟我一起,咱们带人顶上去!”

“上帝啊,大人您疯了吗?”公牛和科勒死死地拉住我,仍凭我如何拳打脚踢也不肯松手,“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刀剑无眼啊大人!您是贵族,这种时候不应该出现在不安全的地方,从来没有一位贵族做过这样的事情,我代您上去,请您保重自己的身体!”

“该死的!我们的人在被屠杀,你只让我躲在后方无能为力的看着,我虽然怕死但却不是懦夫!”我奋力挣开两个人的拉扯,快步跑下土山,夺过侍从手里的缰绳翻身而上,“有你们两个人在难道还保护不了我的安全吗?别废话了,跟我冲!”

科勒和公牛对视一眼,无奈地跟着我往山坡跑上去,后面追随者我领地的士兵,对于领主的绝对服从和忠诚让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不追随自己的领主,不仅土地会被收回,而且家人还会被赶出领地甚至残忍的吊死,作为对背叛领主的惩罚。

“日耳曼的勇士们,不要后退!叛军已成强弩之末,现在完全是在困兽之斗,加把劲攻下城堡,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伟大的日耳曼雄鹰和奥托皇帝陛下!”我挥舞着长剑,科勒和公牛一左一右举着盾牌掩护我,被叛军压制的抬不起头来的攻城部队看到一位尊贵的贵族老爷亲冒矢石来到前线参战,士气一下子爆棚,打了兴奋剂一样嚎叫着重新架好攻城梯,好像在向我展示自己的忠心似的争先恐后的往上爬。

敌人的弓箭手注意到一个骑着马的贵族出现在城下,鼓舞了攻城部队的士气,马上在指挥官的命令下转而冲我攻击,胯下的战马瞬间就中了无数箭,不甘地嘶鸣着倒在地上,我的左脚被马镫缠住挣脱不开,重重地压在战马身下,只听见一声清晰地骨折声,一股巨痛顺着神经直冲大脑,我瞪大了眼睛,强忍着没有喊出来,在这个时候我就是士气的保证,不能让士兵们发现自己受了伤。

“快把我拽起来,快!”我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心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抖着声音对赶过来的科勒说道,“不能让自己人看到我受伤了,攻城战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必须顶上去!”

科勒敬佩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子爵大人,好像今天第一次认识我一样,这个人身上有太多他看得懂又看不懂的东西,不过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却很是与众不同,也正是这种精神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子爵大人的手下,毫不吝啬地奉献自己的忠诚:“大人您放心吧,我和公牛会保护您!”说着,科勒和公牛一左一右的把我架起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我没事,城头上的敌人更加气急败坏的射击我们,一些士兵自发地举着盾牌护住我,甚至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个人倒下去,很快又有第二个人义无反顾补上来,我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士兵们争先恐后的顺着梯子往上攀爬,城门前的人抱着巨大的撞城锥冲击着城堡紧闭的大门,越来越多的敌人扑到城墙上,对准下面的士兵丢着能找到的任何东西,不分骑士还是普通农兵,全都尽其所能的顽抗着。一个士兵刚站住脚,就被几个人抱着从城头滚下去,手中的武器打掉了就用手抓用牙咬,所有人在这个瞬间似乎都变成嗜血的洪荒怪兽,充血的脑袋里只想着把对方扑倒、撕烂、咬碎!然后再寻找下一个目标,杀死他或者被杀死。墙垛上涂着厚厚的一层血浆,黏滑的甚至连梯子也架不住,碎肉和断肢到处都是,一些人承受不住心里的压力崩溃了,捂着脑袋尖叫着四散奔逃。在这个时刻,不管你来自何方是何种族,你的天空是红色的,你的大地是红色的,你的双手也是红色的,渺小无助的生命淹没在红色的世界里,兴致勃勃地来赴这场华丽的杀戮宴会。上帝似乎也不愿意看到如此惨烈的厮杀,扯过天边的云朵遮住了眼睛,天地间慢慢地暗下来,战场变成真正的修罗地狱,双方士兵绞杀在一起,不分彼此地抱紧,撕扯,然后共同灭亡。

“大人您快看,我们的旗帜插上去了,城墙被攻占了!”剧烈的疼痛和内出血弄得我昏昏欲睡,眼眶里的世界天旋地转逐渐变黑,上下眼皮黏在一起分不开,公牛忽然指着一面看不出颜色的战旗冲我嚷嚷,把我从险些坠入的黑暗中拽回现实,一切的感官忽然间又回来了。

“真的是我们的战旗,城门也被撞破了!”科勒拨开身边横冲直撞的士兵,好让我能看得更清楚。果然,刚刚还似乎固若金汤的城门现在就像被顽皮的孩子从中撕开的笔记本,破破烂烂地歪在地上,我们的士兵端着武器蜂拥而入,在门后的空地上和敌人的骑士撞在一起,山坡下看到城破的部队全面压上,敌人被杀的越来越少,慢慢收缩回塔楼前面的镇中广场依托工事防守。看着这一切我感觉自己的头好沉好沉,灌了铅一样让人没办法拖住它,我慌乱地抓住科勒的肩膀,他关切的脸刹那变得模糊扭曲,随即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干涩,痛苦,血腥味……这几个词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闪现,然后是体育课上偷窥到班花的海绵宝宝内裤,哇,好圆好圆啊——等等!海绵宝宝?我猛地睁开眼睛,头顶是一片粗糙的皮革,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压断的腿根本动不了,勉强扭动酸涩的脖子,科勒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打着瞌睡,公牛掀开门帘出去了,冷风从缝隙里灌进来,让我打了一个冷战,昏昏沉沉的神智瞬间清醒。

我还活着,这是那个瞬间真实的想法,身体其他部位慢慢传递过来的触感证实了自己的感觉,没死掉也没穿越,真好!

“科勒……”我费了好大得劲才从嗓子眼里哼出这么点的小声音,不过还是被假寐的科勒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他一个激灵站起来望着我,这个硬汉头一次在我面前红了眼睛:“大人您终于醒过来了,感谢上帝!”

“要是靠他我早就死翘翘了,要感谢海绵宝宝……”我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开玩笑,流氓本色啊。

“大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给我拿个内裤……哦不,是拿点水,我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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