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入城墙上叛军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几个不长眼的小喽啰看到竟然有人敢跑回来救人,纷纷调转方向冲着科勒放箭,箭支稀稀拉拉的落了一地,科勒跳下马,把战马放横躲在后面,利用重骑兵战马身上厚厚的札甲来防御。公牛那边还在争分夺秒的往外救人,可是城堡里杀出来的叛军像滚烫的熔岩般四出喷涌,无情的吞噬生命,拥挤的城门洞里摩肩接踵人挨着人,想要逃生的士兵大部分丢掉了盾牌和武器,面对敌人长枪兵的突刺只有用血肉之躯相迎——当然,也可能是别人的身体,生死之际谁还在乎这个。
科勒探出头瞄了瞄城墙上的敌人,鹰一般明亮有神的眼睛计算着两者之间的距离,迅速锁定了目标。只见他从口袋里翻出扳指戴在右手拇指上,这是他从皇帝的马扎尔人雇佣军那里学到的小玩意,游牧民族骑射手用它来保护手指不会被弓弦割断。科勒取出羽箭在手,纵身一跃,趁着叛军弓箭手捕捉他身形的时间差瞬间把手里面的几支箭都射了出去,精准的命中了敌人的要害,几个人栽歪着从城头掉下来,剩下的弓箭手慌忙找地方躲避,生怕下一个被送进地狱的人就是自己,一时间城墙上的威胁减轻了不少,科勒觑着空当赶忙拽着战马往城门跑。

“大人让你马上后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科勒在乱军之中找到公牛,扳住他的肩膀以保证他能听清自己的话,想把这头蛮牛劝住,“剩下的这几个人必须放弃,他们已经丧失了作战的勇气,即使救出来也帮不了我们多大的忙,反倒是个累赘,成为整个方阵易于被突破的弱点。”

“不行!他们都是爹生妈养的命,长这么大不容易,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丢在这里;再说现在威尼斯人的情况不清楚,万一他们都被干掉了,咱们就成了大人常说的瓮中之鳖,只有被人包圆的命,能多留下一个士兵就多一分撑下去的希望。”公牛猩红的眼睛看起来更像是一头发狂的牛魔王,浑身上下散发着铁肩担道义的英雄气概,来自小山村的他不明白太多的道理,只知道这些都是和他一样从母亲身边走出来的鲜活生命,家里面都有一个惦记他们的老妈妈,丢车保帅壮士断腕这种事情他做不来也不会去做。

我背着手在方阵里来回踱步,急得像蒸锅里通红的螃蟹,就差横着走了:“科勒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是不是公牛又犯虎劲想拯救苍生了?他以为自己是奥特曼吗?”我骑上马背让自己能看得更远,不安地凝望着城门口喊杀震天的生死大逃亡,**裸的一边倒大屠杀,我们的士兵逃不出来,城里的叛军一时半会也杀不出来,可笑的纠结在一起动弹不得。估计敌人的统帅比我还着急,嘴巴张的挺大结果只咬住了鸡翅膀,一时半会还咽不下,卡在嗓子眼挺难受,整只烤鸡在门外活蹦乱跳的吃不着,干瞪眼的拉锯战时间段相当难熬。

“你们手上复合弓的射程是多少?”我回头问身边的威尼斯弓箭编队长官,这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薄薄的嘴唇紧抿着,给人一种很多心事吐不出来的感觉,很像公园里欺负夜归小姑娘的变态大叔,也难怪他谢顶谢成了地中海,白瞎了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

地中海大叔抽出一支羽箭,比量着说:“用这种重型破甲箭的话四百步以内有杀伤效果,如果是一般的轻箭,八百步的距离我保证敌人有来无回。”说完还得意的绷了绷弓弦发出悦耳的回响,眼神有意无意的瞟着我们的弓箭手,像是在炫耀他们威尼斯武备的强大,明目张胆的炫富。

“八百步的距离城墙上的敌人弓箭手能威胁到咱们吗?”我手搭凉棚看了看城头上越聚越多的弓箭手,这是准备两头堵加快屠杀速度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我很难估算出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和城墙的距离有多少步,只能求助专业人士。

“他们的弓都不是上好的复合弓,就算占据居高临下的地利,也不一定能达到七百步的射程,那只是射击极限,不一定能有多少杀伤的效果,只要把步兵战盾布置在前面给弓箭手作掩护,推进到六百步的距离也可以保证万无一失,那帮狗娘养的只有挨揍的命。”地中海大叔猜出我的意图,跃跃欲试的摩拳擦掌,憋着股劲想要给我展示下威尼斯精锐弓箭手的实力,顺便也磕碜一下自己的同行,我们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弓箭手,同行相轻的心理昭然若揭啊。

“步兵列阵,重骑兵在两翼,弓箭手编队,推进到城堡前六百步!”我冲着临时充任行军副官的地中海大叔下达了命令,盯着他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我要欣赏欣赏你们的漫天飞雨,给我把城门封住,那么小的城门洞,敌人也没办法完全展开,必要的时候给我用上破甲箭,让这帮狗娘养的也尝尝受夹板气的滋味,用一句古老的东方谚语来说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人带兵压上来接应咱们了。”科勒回过头寻不见公牛,他已经拎着战斧撞入叛军的士兵中,想要拉住都来不及了,科勒低声骂了一句,匆忙追上公牛,用弓箭点杀他四周逼近的敌人。科勒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成了那个漫山遍野为领主老爷放牧的小牛倌,但看管的却是一头认死理的犟牛,发起疯来十个最强壮的日耳曼大汉也拉不住。

公牛身材高大,力大无穷,恍若北欧人崇信的武神般大杀四方,靠着一身蛮力独自对付五个敌人,掩护城门口剩下的十几个士兵逃跑。溃逃的士兵跑到我们行进的方阵边上,有的停下来默默地跟在后面,有的直接尖叫着掠过我们跑进树林,精神完全崩溃,猩红着眼睛慌不择路,站在前排的步兵用盾牌把拥挤过来的溃兵顶开以保持阵型的完整,我忧心忡忡的看着城门出涌出越来越多的叛军,公牛那么高大的身影也渐渐被淹没在人海里看不清楚了,弄得我心里无底洞一样空落落的。

“重骑兵!”我扯着嗓子大叫,好像这样能舒缓内心的焦急感似的,关键时刻只能祭出撒手锏了。重骑兵的长官骑着马出现在身边,向我行了一礼,他是一名跟着我从领地一起出征的普通农民,长时间的战场厮杀使他显得十分疲劳,眼睛周围堆着因休息不足造成的黑眼圈,平时只知道照料领主马匹的乡民成了重骑兵编队的统领,对于一个从来没出过自己村子的贫民来说无异于一步登天,或多或少还有些不适应,他统领下的重骑兵全都是领地里擅长骑马的自己人,很多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相互之间了解很深配合默契,南征北战大浪淘沙剩下的精华,算是我嫡系中的嫡系。

“大人。”重骑兵统领轻声回答,“请问有何吩咐?”

“马上给我冲击出城的敌人,把科勒和公牛活着救出来,我带领弓箭手在这里接应你。”

他无声的点点头,冲着队伍打了个手势,骑兵们纷纷驱马从两翼汇聚到一起冲了出去,虽然说重骑兵的数量不多,但是装备着两层铠甲的他们几乎可以无视任何远近攻击,包括披甲的战马在内,纯粹用金钱砸出来的精锐兵种,这是换装之后的第一次作战,新军新气象,能否打出自信全在此一举了。

重骑兵慢慢催动马匹,用胳膊夹着长枪平端起来,利用上肢力量缓冲惊人的撞击力,挂着沉重札甲的战马甩开四蹄击打着大地,仿佛震耳欲聋的鼓点,逐渐汇成巨大的力量,隐隐地连大地也跟着一起震动,排山倒海一般扑向和公牛绞杀在一起的敌人步兵,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敌人发现临时组成枪阵也来不及了,只有被屠杀的命,但是狭窄的城门前面没办法重新整队,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冲击一次,让杀伤力大打折扣。

重骑兵编队像闯进羊群的饿狼,强大的冲击力撞得叛军人仰马翻,倒霉点的士兵直接被如重锤般落下的马蹄踩死,几个扎进敌群很深的骑兵在丧失了冲击的威力之后,厚重的装甲降低了他们拔刀的速度,陷入敌丛动弹不得,很快就被四周的叛军士兵拉下战马,数不清的钉头锤狼牙棒往他头上招呼,隔着铠甲对内脏和颅脑造成毁灭性的内伤,七窍流血凄惨的死去。看着自己的视若掌上明珠的重骑兵消失在眼前,我感觉心里在流血,而且是大面积的血崩,差点一口气喘不匀心肌梗塞了。每个骑兵都是拿钱堆起来的宝贝疙瘩,装备一个骑兵的金币足可以养活一个步兵小队(说得好像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一样,这些装备还不是你坑蒙拐骗来的),但失去一个经验丰富的骑手远远大于金钱上的损失,是短时间内难以弥补的,这样的消耗战我可打不起。

科勒把一个举着双手战斧狰狞吼叫的敌人射死,踩着倒霉蛋的尸体终于摸到了公牛身边,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杀红了眼的公牛拉住,声嘶力竭的大喊:“你看看吧,这就是你的妇人之仁!为了一些没有抢救价值的步兵,大人白白损失了来之不易的宝贵重骑兵,装备每个人的金币堆起来比你还要高!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

公牛像被人扇了耳光一样猛然惊醒愣在原地,敌人的血顺着打绺的额发往地上流,几乎模糊了视线,他咬了咬嘴唇,把自己的因为悔恨而充斥脑海的愤怒发泄到叛军身上,逼得十几个围着他的叛军士兵连连后退,不敢与他正面交锋。

“快走!”公牛往前虚晃了下战斧,拉着科勒跑出了城门……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