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导读:其实,文化人也是性情之人。别看汪有志平时对人都让三分,那是你没有破掉他的底线,若是破了他为人处事的底线,他果然就会动刀。
好在是过了不久就粉了四人帮,崔明英作为“三突出”的干部被免了职,降职安排到县医院当了个副院长。刘玉杰也因为紧跟四人帮形势,被停职反省,进了省委举办的揭批四人帮学习班。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举国上下都开展了思想大解放,冤假错案平反,地富反坏右摘帽,过去受压抑的人们开始扬眉吐气了,可我的事却被挂在了那里。

想想我也真是够倒霉的。我下了乡,工资不要了,当了农民,当了典型,说要提拔我当公社副书记和县革委会副主任的事也因一个“**”字搁浅,这都算了,我也不稀罕这个球官,可别让我进学习班呀,别定我成有问题的人呀?我因为让你们逼着写标语布置大环境,将蛋都累掉了,因此才写错了一个字,顶多是不严肃而已,这与我的政治立场有什么关系?与我的阶级觉悟有什么关系,与我的思想武装有什么关系,我汪有志还是革命的,还是忠于党的嘛,叽。

那一段时间,我成了一位上访户。

不知为什么,我那时节一想到要去县城,要进县委大院,我的腿肚子就发软。因为我不是我了,不是以前的汪有志了,不是那位当年捉土匪的英雄,不是那位有两把刷子的文化才人,不是欢送到农村去与资产阶级思想决裂的典型了,我是有问题的人,一位让人取笑的对象,是一位世界上最傻最蠢的小丑,是一位标标准准的可怜虫。我不想去丢人现眼。不想让人们用那种蔑视的目光射到我身上,不想为此而伤心,可我想恢复额的工作,想让党的政策落实到我身上,让党的阳光温暖我,想要回我的饭碗子。

邓未来、蔡平也给我帮了不少忙,可我的问题却是非常特别。我找了新来的县领导,县领导说要我到落实政策办公室,只要他们上报,县里才会研究。你的问题才可以落实。

那一天,是个春光明媚的大好天,我与邓未来来到了落实政策办公室。一进门,却见是老凡,现在老凡是办公室主任。过去,我们都认识,虽说不在一个系统,但都在县直机关,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凡主任。嘻嘻。”我硬着头皮强装笑脸。

见了我,凡主任也笑了,却是皮笑肉不笑。凡主任说:“来了?坐。”我哪敢坐,邓未来坐下了。我忙从怀里掏出一包大前门的香烟,抽出来递给老凡,老凡也接过去了,却放在了桌前。我这才看到他的办公桌上已白乎乎的一片,全是人们敬他的烟,什么牌子的都有。我见他不吸我的烟。心里觉得象是就隔了一层,话就不好说。还是邓未来,忙掏出他的汽油打火机,啪地一声打着了火,往老凡面前一拱:“凡主任,点上。”老凡才勉强地将我递给他的香烟从桌上捡起,对了火。

“还是那事?”这一次,没等我和邓未来开口,老凡先说话了,而且直进主题。

邓未来咦嘘了一下,说:“咋弄呢?你也知道有志他是够冤的,象这样,他连饭碗子都丢了,这日子咋过?干革命一二十年了,没有功劳有苦劳吧?咋能这样对待一位老同志呢?”

我苦笑着,眉头皱了一大把,脸却象屎屙裤子里一样难看。

老凡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也是说了掏心窝子的话:“未来,有志,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是老同志了,我要是有忙不帮,我是个王八蛋。可我咋帮呢?”

邓未来说:“别管怎么着,汪有志是被四人帮的形势被逼下乡的,是吧?又因为写了错字,关了他,让他进了学习班,是吧?将这些材料整理一下,报上去,领导研究一下,让他过了这一关不就行了?”

老凡呵呵呵呵地笑了,那是假笑,忽然他的笑嘎然而止,说:“老邓哟,你真会开玩笑,我过去搞干审工作,现在又搞落实政策,我可以这样马虎吗?我这样糊弄不是丢我的人吗?你说的倒是简单,有志这是你的问题,你也别嫌我说话不好听,咱是说事不说人。你说你是被四人帮逼下乡的,四人帮不谈,就是刘玉杰,他逼你了吗?你不写下乡的决心书,他会批准你当农民吗?虽然你心里不自愿,但材料上不能证明你不自愿呀?敲锣打鼓欢送你下乡,你那时候若是反悔都还来得及,现在工资、户口、商品粮供应全都注销了,咋弄?”

我们被老凡说得哑口无言,但我心里还是不服啊,我咋就觉得我还是冤枉的呢?想了半天,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忽然又想起我被批斗的事,我说:“他们认为有问题的人,我是有问题的人吗?”

老凡又笑了:“老汪呀,他们定你有问题了吗,谁?学习班?那个学习班是学习的地方,真要是说你有问题,那么要由革委会政工组下文,要经过县委批准才行,县委作决定了吗?有处分你的文件吗?拿出来,拿出来我就给你办,恢复你的一切职务。问题是没有呀,没有就不能办呀,我这是政策落实办公室,也叫摘帽办公室,地主、富农、坏分子的帽子都能摘,你没有帽子,我咋给你摘?”

是呀,我没有帽子,怎么给我摘呢?不能不讲理呀?最后,我和邓未来只好苦笑着与凡主任告别。

我回到蛤蟆湾,心情非常不好,十分的苦闷,见了谁都觉得不顺眼。枣针却喜笑颜开地对我说,上午牛百叶来了。我没好气地说,他来干什么。枣针说,他来给你算了一挂,说你的官运还没完,就是官气不太旺了,要到老子庙烧几炷香,求太上老君保你过关。我知道枣针又在他身上钱了。牛百叶是卧山镇上的算命先生,外号叫活神仙,文革中被打成坏分子,才摘了帽就重操旧业了。

我弄了两个菜,正在喝闷酒,枣针却在一旁劝我,说:“就去一次吧,活神仙算得准呢。”我气得将酒盅一摔:“他若真算准了,咋算不出他当坏分子挨斗呢?”

枣针见我固执,第二天就偷偷摸摸地自个儿烧香去了。

老子庙在文革中遭到了破坏。现在里面也木有修道的人员了,只是一个破庙,谁家有灾有难了,就偷偷摸摸地到这破庙里,对着那大殿里的老子像磕个头,烧几炷香。

枣针买了三柱高香,她怀着虔诚的心,来到老子石像前,拄着香绕过她的头顶。对老子石像说:“太上老君,您大慈大悲,显显灵吧。俺男人是个好人,现在让县里的孬种给冤枉了。商品粮户口都没有,工资也不发了,求求你叫县里的领导给他平反吧,到时候俺再来给你烧高香。”

说罢。枣针就跪下来给老子的石像磕头。

那天枣针可能是吃的山芋太多了,肚子被撑着了。枣针在磕头的时候就想放屁。她心里说,不好。这个时候怎么能放屁呢?咋着也得忍着等磕完头再出去放呀。可是,肚子哪能听她的话呢。枣针强忍着,坚持着磕了一个头,效果很好,没有放。但她已感觉到屁快到了屎门眼儿了。她就又忍了忍,再作了个揖,感觉好了点,又继续磕头。谁知第二次磕头的时候,屁就“砰”地一声跳出来了。

枣针很囧,面对着老子石像,跪着不知道下一步如何做,可这时她想放也放了,干脆就将头磕完吧。磕第三个头又放了一个。起了身,肚子里一阵翻腾,咕咕咕就放了一串。枣针忙又对着老子石像再磕了几个头,说:“太上老君你千万别生气,俺是俗人,实在是忍不住了,才放了屁。臭着你了吧?我给你煽煽,将臭气赶出去。”说罢起身,用她那宽大的下摆,来了几个舞动的动作,将庙里的尘土都煽了起来,这才出了老子庙。

待出了老子庙,枣针气得直打自己的肚子,边打边骂自己那不争气,拍着肚皮说:“不能这时候再放吗?”于是,她一使劲又放,却一个屁也没有了。

枣针啊,你烧香就烧香,放什么屁哟。后来,活神仙告诉我,我的事办得不利索,其中就跟枣针的屁有关。

我的问题挂了一年多,我每次去上访,得到的回答都是那句话:“你这事特殊,得研究研究。”可县委总是光研不究。

这时候,县里揭批四人帮已经结合到实际,要肃清其流毒,崔明英就是紧跟四人帮形势的典型之一。这时,邓未来和蔡平向上级检举了崔明英对我落井下石的事,我这时才知道自己被崔明英陷害的来龙去脉,算是找到了祸根。

我早就怀疑我下乡的事有点蹊跷,但苦于没有证据,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到了粉碎四人帮,崔明英被免去县委副书记职务时,我也想去找她出出气的。可我又一想,人家现在倒霉了,你这时候打了九九再打加一,算什么好汉,不就是过去你与崔明英有点过节吗?一个大男子汉,在人家处在强势的时候不敢跟人家斗,现在人家处在弱势你却跟人家过不去,这也不是男子汉应做的事,想想还是算了,男人嘛,肚量要大些。可我哪里知道,我自己中圈套的事,全是她崔明英一手谋划的,这是人吗?缺德啊?叽。

“操她妈的妈的个啥,不要认为我汪有志软弱可欺的是,没逼到时候,逼到时候老子敢杀人的是。”我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愤怒了,胆子一瞬间长大了,叽。

崔明英正在院长室里看报纸,我却在身后别着一把刀进来了。

崔明英见额来了,感到非常突然,但她也能感到是夜猫子进宅,不会有多少好的事,就急忙放下手中的报纸,假装着笑吟吟给我倒了一杯茶,叽,还装得象个领导样子:“老汪,你咋有空来了?”

我将她放在我面前的茶杯往前推了推,表示我的不友好态度,说:“我咋有空?我一天到晚啥时间不空着?你要是不将我弄到底下当农民,我说啥也得上八个小时的班啊。”

崔明英笑笑。但极不自然。

“崔书记,我的事你看咋弄?”

“我不是崔书记了,”崔明英很温柔地纠正道,“你说叫我咋弄?我咋听不懂哩?”

崔明英故意装糊涂。

“咱俩的事,咋弄你都听不懂?你真不知道该咋弄么?”我说。

我虽然对崔明英过去卑鄙的行为极为恼怒,但我还是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我虽然别着一把刀,但我并不想使用它,我是什么人?文人!我们文人一般地来说都是搞文斗,不搞武斗的。不到非常时期,不被逼到黄河口,悬崔边,我们文人是不会投笔从戎的。所以,我今天找崔明英,只想点到为止,给这个破鞋提个醒,让她主动提及那段孽缘,表示一下愧疚。给我赔个礼,道个谦,我便会哈哈一笑,让一切都成过去。我们还会以同志相处。可没有想到崔明英却一个劲儿地充愣装憨,没有想到简单幼稚的学哲学积极分子,让黄学江摸了一下她的险峰,又过了二年的官瘾。倒长出政治的道汗来了,学会装憨了,我日他个小几叽的。

于是。我原来压抑着的怒火就开始上升,我说:“咱俩的事,咋着弄,还要我教你不成?”

崔明英见额的口气硬了起来,她竟然不收敛,反而也硬了起来,口气忽然加重,脸也猛地一变,说:“咱俩的事?我和你压根儿就没有的事。”

“你想赖吗?你是赖不掉的!你把额我弄到乡下去当了农民,这就算了吗?没那么容易吧?”我的娘子腔开始调高了。

崔明英眼一瞪:“你说啥?是我将你弄下乡的?你说给全县人民听听?决心书是你写的,动员谈话是刘玉杰跟你谈的,动员会是县里开的,又不是我逼你下乡的,你咋能粘着我?”

他妈妈的,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这时候还敢摆四人帮的威风。她虽然用那阴谋诡计来堵额的嘴,但她不知道额这时候已不跟她玩这种游戏规则了,她用流氓手段对待额,我现在也只好以牙还牙,用流氓的手段来对待她。

“放你妈的狗臭屁的是!”

忽然间,我的娘子腔嗓门一下子又提高了八度,高调到嘶哑的程度,同时我“蹭”地一声拔出一把刀来,一手持刀,一手抓住崔明英的衣襟,怒吼道:“崔明英,你下的底火当我不知道是不?今天你若不对县领导将额下乡的事讲清楚,将如何迫害我的罪行向组织交待清楚,将我的干部身份恢复了,我.我...我他妈的割掉你的这对险峰!”

我这一喊,惊得其他办公室的人都跑出来看。这时,其他人见状,大吃一惊,急忙将我手中的刀给夺了下来,说:“汪老师,有话好好说,好说,哪需要用得着这个。”

崔明英没想到我有那么大的胆,本来她想吓退我,现在倒是将她被吓得大哭起来。

室外看热闹的人有的说:“你别说,娘子腔发了火,比粗门大嗓的男人还要厉害呢!”

真是鬼怕恶人。我这一发怒,动了真格的,还真地就起了作用。

经过崔明英几上几下地找,又写了一份长长的报告,报告上说,由于她当时紧跟四人帮形势,将汪有志误导下乡当了农民,致使汪有志丢了饭碗。又因为汪有志笔误写错了一个字,把他当政治问题当活靶子批也是错误的,他的身心都受到了伤害。现在拨乱反正,清除四人帮的流毒,就要给汪有志恢复工作。我也要向汪有志赔礼道谦。

崔明英的这些材料果然有力,县委落实政策办公室凡主任说,这就好了,我向县委打报告有依据了。不久,他为我的事写了专题报告,县委作了研究,恢复了我的工作。

这时候,邓未来已当上了县办公室副主任,蔡平则当上了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恢复我工作的决定一下来,我并不知道,先得到消息的邓未来就给蔡平打电话:“有志的工作弄好了,咱找有志贺贺吧。”蔡平说:“是得贺贺,让他放下心来,不然他可就变成神经病了。”

那些天,我的心还是悬着的。特别是听到邓未来升任为县委办公室副主任,蔡平升任为宣传部副部长,我心里更是难受。同样是在雉北县委宣传科搞电影放映,同样是参加革命工作,看看人家,都在塔尖上了,我呢,还是雷峰塔下压着呢。同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邓未来派车来蛤蟆湾接我到县委招待所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的工作恢复的事,只说来喝酒。我哪有心喝酒呢?可老战友发话,我又不能不来。

虽说酒能解愁,却是解决不了我的心病。酒喝到了二八盅,我看着老伙计都升迁了,部长的部长,主任的主任,自己的工作还木有落实,连个饭碗子都没有。这还不算,蛤蟆湾土地承包,分地的时候还木有我的份,原因是,分地是按在册的社员分的,我虽说当了农民却没有过户。想到这里,我就感到十分地委屈,酒劲一顶,伤心的事直往外涌,便哽哽叽叽地哭了。

邓未来与蔡平见我哭了,二人便相互递了个眼神,决定把好消息告诉我,邓未来说:“有志,你哭啥哟,你的问题巳经解决了,工作给你恢复了。”

“玩空,玩空,全他妈的玩空啊!你俩也这样逗我,我的心里头是什么味的你俩都知道吗?”他们请我喝酒,就是给我一个惊喜的。可这时候告诉我了,我却不相信了,认为他俩拿我开心,于是,他俩越劝我越伤心,叽。

这天,县委招待所来了不少客人,其中有一帮子是北京片子,他们是一家广告公司的,来给雉水县捣古生意,谈了几家也是有了上文木下文,今天就要回北京了,就用酒解闷。他们之中有个家伙闷到一定的时候却又兴奋起来,原来他是个京剧迷,就唱起了文昭关中武子胥那段名段--一轮明月照窗前,触景生情,唱得让人落泪。那时候还没有卡拉ok这一套,唱也只是清唱。可唱着唱着,那人却停了下来。忽然他不唱了,说是遇到知音了,说隔壁有唱青衣的,他要跟隔壁的青衣来段《武家坡》。他的同事拉不住,他就端着酒杯来到我的桌前为我敬酒:“我找到知音了,我找到知音了,这次来雉水县,生意虽说没有谈成,但也不枉此行,这位先生,没想到你的小嗓这么好,咱们来段《武家坡》怎么样?”

蔡平忙拦住那位北京的朋友,说:“他不会唱戏,他是嗓眼里生小虫了。”

“咦?这倒是好,嗓眼里进了小虫就变成了娘子腔,嘿、、、、好。”

等劝走了那位醉酒的戏迷,邓未来才掏出县委给我恢复工作的文件给我看。我看到了文件这才相信二人说的话是真的,一激动,又大哭起来。邓未来说:“你别哭了,你应当高兴才是啊!”可这一劝,我则更加激动,哭得声音更高了。蔡平说:“你还哭,马上隔壁的那家伙又要跟你唱武家坡。”这一说,我才停止了哭声,激动地说:“未来,蔡平,这不是做梦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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