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回不去,不仅仅是从鬼都回西郊,还有从我现在的地方回到方才的柳什么楼!
从付墨蚺那楼出来后,我绕了一圈,发现鬼都大的可怕。原本几栋楼,谁想我走到后面时,簌簌又起了一群亭台楼阁,那些楼将我团团围起来,中间也有柳字头的楼,长得又都差不多,我这么团团绕着走了好一会儿……迷路了。

那个时候,举目四下,皆是看起来像人,实际上都飘着走的鬼,我一个也不敢搭理,只能自己抱臂蹲在路边,然后看腕表的时间一圈又一圈,眼泪快急出来——

因为时间再这么耗下去,付墨蚺可就……

所谓的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说的可能就是我这样贱皮子。

付墨蚺在时,除了初次见面外,我几乎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总想挤兑他走,呵斥他,欺负他,甚至骂他打他,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帮助我,

甚至在赵家里,明明被那群和尚误伤,却回过头来,还是不惜动用法术,哪怕被反噬也要给我将恶水镇的老板们弄走,只因为——

“保护夫人,是夫君的责任。”

在这个时候想到他说这话的音还有那骄傲与温柔并存的神色,我忍了半天的眼泪忽然就忍不住了,因为他现在是多么虚弱!那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的虚弱样子,让我猛然捏紧了拳头,然后站起来继续走——

我不能失去他!

我必须要救出他!

我必须要走出去!

我……

心中给自己打气的喊着,可是眼泪掉下来,看着周边,却依然回不去!那个时候,我根本没心情去埋怨鹿白,人家把我带过来已经是帮了大忙,我又没给过他钱,也没给过他任何东西,反而他又是给我符咒,又是给我找到付墨蚺,我得自己想办法!

我起初想着用做记号的方法走,可是一如既往的,我做完了记号,走了一圈又回到了记号的初始,而时间又过去了大半个小时,还有不到两个多小时,我如果回不去,就不能如约回来!一瞬间,忽然觉得我跟付墨蚺很像,我们都被困在了一个回不去的地方,那他的心情会同我一样难受么?

再度蹲在地上我用手抓着头发使劲儿的揪着希望能想出些办法离开,却是一低头就看见一只灰色的老鼠跑到我支起的腿边儿——

“吱吱唧唧!”

那老鼠叫着,两只后腿站起来,前爪一个指着路,一个拍着自己胸脯,然后就那么看我,叫我揉了揉眼睛,发现不是幻觉后,缓缓的伸手过去,它竟直接跳上来,再度重复了一次动作后,转身猛然从我手里跳走,而后往前方跑了两三步,又回头看我,再度重复那拍胸脯、指路的动作……

“你要给我带路?”

对老鼠说话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也想想我都能见鬼了,跟老鼠说话也没什么,而我没想到的是,老鼠竟真点头,然后转身往前跑!

我那时来不及问是谁让它来带路,就快速跟上去,那老鼠跑得比我还快,中途也频频回头看我,似乎在确定我有没有跟上来,而我再跑了大概又半个小时,忽然就感觉面前有什么东西很软很轻柔也很凉的拂过脸颊,下一秒,脚下一个趔趄,砰的一下像是被什么甩出去!

“呃!”

好在郊区草地松软,我倒是没事,“草地?郊区……”

猛然坐起来,我就发现面前什么楼都没了,这里,是干干净净的西郊!

我回来了!

那个时候,我立刻就欣喜的站起来,正要狂奔,又听到“唧唧唧”的小老鼠喊,脚步一顿,不得不停下来,私下看了,找到那老鼠:“你是鹿白派来的么?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哎你!”

我说着,它居然一路抱着我的腿就爬到我肩膀旁,我家棺材铺里老鼠多了去了,最多的时候曾经一窝的老鼠,我也算是见怪不怪,不害怕它,但怕我跑得太快摔了它还是一把抓下来,赛口袋里:“行吧,以后让你当棺材铺的老大,唔……”

我说着就开始跑,但是说道这里,脚步又一顿,因为我忘了,我的棺材铺……已经烧了,也正因如此,付墨蚺才会流连人间,而我隐约觉得,那口棺材跟他现在虚弱肯定也有利害关系!

奔跑到路上,我迅速打了出租车直奔我父亲的另一位好友叔叔,钟翘龙家。

我从小的时候就甚少与翘龙叔来往,因为他总一副凶神恶煞的样,每次逗我的时候他就会笑,可一笑起来就像是在凶我,每次都把我吓哭,而镇上的孩子背后都悄悄喊他钟馗叔叔,他当之无愧的钟馗,因为他做抓鬼的生意,长得也很像那聊斋里写的钟馗天师,相貌极凶极恶,哪怕考了状元,皇帝都将他扒拉下来……

八九点,红白事的店早应该关门,但翘龙叔家是二十四小时有人的,我直接冲进去,喊了一声“翘龙叔”把正在擦拭桃木剑的他吓了一跳——

“唐家丫头?你怎么……别动!站着别动!”

他说的时候,忽然就提剑朝我走,中途还顺手抄了桌上的一碗掺有香灰的米,而后劈头盖脸的就朝我身上撒来的同时,桃木剑在我的周身乱砍一气!

“啊!咳咳咳……”我来不及防备还吃了几口香灰,然后又被呛住,等咳嗽完了,他也已经打完了,桃木剑一拍,那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怒瞪着我,也不知骂的是谁——

“敢动我的侄女!有本事出来见我!”

他大喝着,我则顾不得什么动不动的,“叔,你先别管我,我需要一千亿的冥币,现在,立刻,马上就要!求你了!”

从那些米和香灰上踩过去,我抓着翘龙叔的胳膊时眼泪又下来了,因为我真的怕,我怕……我再晚一点就真的救不了付墨蚺,所以不等钟翘龙再说话,我就直接跪下来:“求求你先别问,先帮我……帮我!”

“叔,求你!”

生平第二次,我跪下,啜泣了,而这样的情况,只发生过一次,是我父亲去世,我跪在灵前哭个不停,而今这次,也是根本控制不住的腿脚发软,眼眶发酸,我真怕失去他,因为我忽然明白,这世上会对我这样棺材铺女老板好的人,真是太少!

他是鬼又如何?若人都像张大董那般虚情假意,人面兽心,还不如付墨蚺这个坦白承认自己鬼身份的鬼大爷!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