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夜那一场大雨下了一宿,到了第二rì清晨方才渐渐停了下来。
雨后,空气里全是泥土的芬芳,小镇里的一切事物,依旧如昔,遵循着它自己原有规律发展着。

贺子藏翻身从床上爬起,将《妙奕天机》揣在怀里,又取了佩剑,踱出店门去了。

要去哪儿呢?寻找师父?可该从何处入手呢?继续打听江浙五侠的下落?赖三会告知他们的下落吗?一路上贺子藏思考着这一连串的问题,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小巷之中,临安城内,街巷众多,繁杂如星,一时之间,竟然丢失了来路。

贺子藏立在小巷之中,身边是鳞次栉比的酒肆茶楼,客栈旅店,商行当铺,亭台楼阁穿插其间,繁盛已极。

见旁边有一老妇,正在河边捣衣,贺子藏忙上前问道:“请问老人家,这里是何地啊?”

那老妇人停下手中的活,说道:“年轻人,这里是临安五侠镇最繁华的地带烟云巷。”

贺子藏一听心头一惊,不曾想到这里竟是烟云巷,他猛然想起离别之时,赖芳口中所说居住之地正是烟云巷,心中想道:“既然已经走到了烟云巷,那就再去问一问江浙五侠的下落,说不定师父已经寻他们去了。”

贺子藏放眼望去,画舫桥梁,碧波千里,大街之上,人烟稠密,青石平铺,市井繁华,入眼之处,皆灿如繁星,繁盛之境,竟不输dì dū半分。

他心驰神往,思绪万千,想起那rì赖芳提到自己住在烟云巷,这才收住心弦,继续问道:“老人家,你可曾知道这烟云巷有一对姓赖的兄妹住在何处?”

那老妇人说道:“年轻人,你肯定又是讨债的吧,赖三,唉!”

说完,她顿了顿,又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一座桥梁,继续说道:“他就住在烟波桥的左边渡口附近的那间小屋里。”

贺子藏听后,谢过那位老妇人,便往那座名唤烟波桥的走去,他穿过稠密的人群。来到烟波桥头,举目四望,见其左侧果然有一个渡口,在往里面走了几步,见一见破败的老屋,大门敞开着,门前立着一人,含笑吟吟的望着他,紧随着一个轻柔的女子的声音随风飘来。

“贺公子,你来了,快进屋坐吧。”

贺子藏定睛一看,那人竟是赖芳,她似乎早就料到了贺子藏会来一样,早就在门前等候了。

贺子藏走近赖芳,与之对面对面站立着,说道:“赖姑娘,在下今rì前来,是想向令兄打听江浙五侠的下落。”

赖芳娇笑连连,掩面说道:“我知道公子的来意,公子先请进屋饮茶,兄长已经外出,公子耐心等候,他即刻便回。”

说完,便将贺子藏引进屋内,又请其坐下,又转身回屋,顷刻之间,便端出一杯热茶,款款移步,走到贺子藏的跟前,嫣然一笑,轻声道:“公子请用茶,兄长随后就到。”又递到贺子藏的手中,贺子藏接到手里,呷了一口,其意并不在茶,急声问道:“赖姑娘,敢问令兄现在究竟身在何处?在下实有急事相询,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见贺子藏面带急sè,赖芳忙说道:“公子可否是想要打听江浙五侠的下落。”

贺子藏朗声道:“正是。”

赖芳道:“既是如此,那就不必再去找兄长了,昨夜回到住处后,我费了好大的劲终于从兄长的口中问出了江浙五侠的下落,他们就隐居在城南天目山‘洗眼池’畔的一处名叫仙客居的宅院里。”

听了这话,贺子藏将茶杯放下,连忙起身,对赖芳说道:“多谢姑娘相告,在下有急务缠身,就先行告辞了。”

话音未落,便要往门外走去,却被赖芳叫住了。

“公子请留步,公子初来乍到,五侠镇对于公子来说乃是生疏之地,依我看,不如这样,就由我替公子引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贺子藏低头想了想,自己初到五侠镇的确人不生地不熟,在一个小小的烟云巷中便迷了路,更不用说独自一人上天目山洗眼池了,便说道:“如此甚好,只是麻烦姑娘了。”

赖芳点头含笑,默不作声,将房门锁好,领着贺子藏往郊外走去。

两人行了一阵,来到天目山前,天目山雄踞黄山与东海之间,气势恢弘,沾染仙气,龙飞凤舞控吴越,狮蹲象立镇东南。

东西两峰遥相对峙,东峰大仙顶海、西峰仙人顶皆高耸入云。两峰之巅各天成一池。宛若双眸仰望苍穹,因而得名天目。

天目山为江南宗教名山。东汉道教大宗张道陵在此修道,史称三十四洞天。拔地而起,直插云霄,绝壁巍峙,奇峰耸立,山路险峻,摄人魂魄,东西二池,池水清洌,明洁如镜,可印人影,山水俱佳,果然不愧是苍天之目,大地之心。

赖芳领着贺子藏从西峰攀爬而上,一路上皆是天险栈道,狭窄得只容一人通过,贺子藏仰首向北望去,于飘渺烟云之中,隐隐见到城郭出没,乃是山间寺庙道观庵堂,贺子藏暗下寻思道:“如此登山,恐到达仙人顶之时,已是傍晚。”

转而又想起了师门亲授的绝妙轻功,便对赖芳说道:“赖姑娘,如此攀爬,到达峰顶之时,也已经晚矣,不如你抓紧我,我施展轻功,带你上山。”

赖芳听后欣然不已,连连拍手说道:“好啊,好啊!”

贺子藏拉着赖芳提气运功,脚步轻踏,腾跃而起,如灵燕一般,冲天而起,只片刻功夫,便已然抵达仙人顶。

赖芳将贺子藏引到一个水池旁,指着水池说道:“这便是洗眼池了。”

贺子藏立在洗眼池旁,将目光投入到天池之中,见池水清冽,澄澈如洗,不染纤尘,果然名不虚传。

贺子藏叹道:“这便是昭明太子洗眼明目的地方了,历经千年,风雨沧桑,旧物犹存,而故事里的人物已经不再了。”话音落处,竟然引起一缕淡淡的伤感。

说起那天目山“洗眼池”还有一段颇有意味的故事呢,南北朝时期南梁武帝之长子萧统,俗称昭明太子,字德施,聪慧灵敏,读书数行并下,过目不忘,才学出众。因葬母一事被宫监鲍邈诬陷,不能自明,遂与崔、张两丞游历天下名胜,后避世隐居于目山。

在西天目山他苦读分经,在东天目山他参禅修佛,先后分《金刚经》三十二节,编撰《文选》三十余卷。数年后,梁武帝尽释前嫌,遣人迎归。然一rì萧统在池中荡舟不慎落水,惊悸得病,英年早逝,年仅三十一岁,未及即位,谥“昭明”,世称昭明太子。

相传萧统在分《金刚经》期间,因心血枯竭而导致双目失明,后取石池水洗眼,双目复明。天目山禅源寺西北昭明峰下完好地保存着旧时建筑太子庵、文选楼,庵侧有“洗眼池”等遗迹,太子庵皆已修葺一新。

见贺子藏伤感抒怀,赖芳劝慰道:“公子无需感怀,新旧更替,本就是万物规律,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千百年来能留得一名,享受庙祝香火,也只是寥寥数人。”

说完,又指着东北方向的一处府邸,说道:“那便是江浙五侠隐居的地方了。”

贺子藏将目光从池面移到了赖芳所指的方向,见浓密的丛林之中隐约可以看见一处府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赖芳说道:“我们快走吧!”,说完,便拉着贺子藏往丛林深处走去。

贺子藏被赖芳拉着一起往前方跑去,两个人在林间奔跑,就像两个天真活泼的小孩子一样。

跑了好一阵,两人在一座错落有致的庭院前站住了脚步,指着门楹上的一块牌匾,欢快的说道:“公子快看,这里就是仙客居了。”

贺子藏朝赖芳手指的方向望去,见门的正zhōng yāng高悬着一块匾,上头写道:仙客居。

字迹斑驳,似乎有些年月了,然而,那字体笔画张弛有度,隐约透着一股英豪之气。

举头望着“仙客居”三个大字,贺子藏心中怅然,想道:“江浙五侠像是江湖之中响当当的人物,也曾豪气干云,志在天下,却遭遇挫折,隐居至此,这的确是武林侠道的一大损失。”

他又环顾这周围的山水景物,丛林夹道而生,鸟雀欢唱而嬉,令人心旷神怡,又想道:“江湖之中厮杀不断,能落个善终的又有几人,不为江湖俗事所累,隐居如此胜地,做个天外仙客,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公子,你在想什么啊?我们快进去吧!”赖芳的轻轻的推了一下贺子藏,将他从遥无际涯的思绪里拉了出来,见门半掩着,赖芳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将门轻轻推来。

贺子藏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便被俩放推进了庭院之中。

两人来到庭院之中,站在石阶之上,见左边墙壁之上,斑驳陆离,刻写一些字。

赖芳快步走上前去,正yù看辨读,惊觉耳畔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吟咏道:“舍南舍北皆chūn水,但见群鸥rìrì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

其内容是唐时的大诗人杜甫的《客至》,此首诗作于诗人入蜀之初,历尽颠沛流离之后,终于结束了长期漂泊的生涯,在成都西郊浣花溪头盖了一座草堂,暂时定居下来了。诗人在久经离乱,安居成都草堂后不久,客人来访,吟作此诗。

那声音似乎隔着很远的距离,一字一句却,却听得非常清楚,锵然若鸣,贺子藏一听不禁凛然,心头一怔,想道:“此人好深的内力”。

正在思量之际,忽然两道寒芒飞起,带出两声清越激昂的剑鸣,宛如九天龙吟连绵不绝。同时两条人影冲天而起,皆快似闪电,却又轻灵如絮。

贺子藏循着响声方向看去,似乎是从院子外面的一片树林里传出来的,贺子藏拉着赖芳便往林子里奔去。

两人来到林子之中,见两人争斗,数十人站在一旁观看,只见那两人,一人着黑,矫健如豹,一人青袍,洒脱似风。

众人但见寒芒电掣,劲风激荡,一黑一青两团飞雾在林中旋舞,伴着潇潇剑风,剑影乍合乍分,令人目眩不已。

那青衣人剑快,身法迅速,剑招更疾,片刻之间,已攻出十余剑,一式紧接一式,一招疾套一招,丝毫不见停顿。往往一剑尚未递全,已变招为划。

而那着黑袍之人只觉身前剑影青芒,银光漫天,似乎有数不清的长剑在闪动。他刚开始微觉不适,有些手忙脚乱,闪避间瞥见剑网后青衣人嘴边噙着的一抹似乎得意的淡笑,不觉傲气渐发,沉了气,不去理会他的剑招,只把手中长剑在身前舞动,将一套更为jīng妙的剑法源源不断地使了出来。

那青衣人百忙之中还能出口赞道:“好剑法!你究竟是何人?此番不请自来所为何事?”手中招式却丝毫不慢,一剑快过一剑。

二十余招过后,黑衣人似乎已熟悉了他的剑式,不再如一开始那般摸不准方向,信心大增之下,他亦朗声而笑,道:“在下乃江湖小辈,不足挂齿,铁先生的剑法果然jīng妙,在下佩服,今rì前来叨扰,还望先生将《妙奕天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原来那青衣人竟是江浙五侠之首“铁羽飞翼”铁翼,只见他并不慌乱,反而微微一笑,忽然啸喝一声,黑衣人只觉对方手中力道似乎忽然加重,剑尖隐隐挟着一股凌厉的罡风,迎面呼啸而来。

“江浙五侠又岂是受人宰割之辈。”耳中听着铁翼如是说,那黑衣人手中也暗自运出内力抵挡,忽地身形拔高,在半空笑道:“不错,快剑如电,铁羽飞翼,名不虚传,铁先生的内力果然不可小觑。”

那黑衣人攻势渐起,频出杀招,忽然一团白影亦自拔地而起,追上那黑衣人,举剑相迎。随着“铮”、“铮”两声,双剑相交,电芒疾闪,风雷乍起。倏尔人影又骤分,各自向左右飘出丈外。两人落地后,持剑而立,剑尖遥遥相对,衣袂随风徐止,剑吟声仍在空气间流动,隐隐可闻奇异的激流啸鸣。

赖芳一看,那白衣人竟是贺子藏,不知在何时身边的贺子藏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的窜了出去,与那黑衣人对了数招。

铁翼见状,停住攻势,含笑持剑,望着贺子藏,眼里大有赞赏之意,目光却转而一瞥他手中的剑,递给他一个眼神。

贺子藏见状会意一笑,二人相视一瞬,忽而一齐身形掠动,提剑直往那黑衣人刺去。两道身影一青一白,合攻一黑,铁翼与贺子藏各自纵跃攀上翠竹,却又在半空停住,双剑未动,但其上却已发出龙吟凤啸般的振鸣,显然,两人已各自运起了看家内力来御剑,联手对敌。

风吹过,竹叶枝条沙沙作响,剑涌耀辉,吟声展耳,两人时而飞身穿梭,时而用手或脚勾住竹干,与那黑衣人对舞,一时间林边剑影漫天,风雷俱发,围观之人,无不骇然。

铁翼与贺子藏联手出剑,共同应敌,两人左刺右击,前削后挑,配合得天衣无缝,那黑衣人应接不暇,被铁翼左胸一剑刺伤了,溃败而逃,领着手下仓皇的逃下山去了。

贺子藏收剑而立,yù追将出去,却被一个声音喝住,“少侠且慢,穷寇莫追。”贺子藏回头望去,说话之人,正是铁翼,只见他敛紧衣袂,将长剑收回剑鞘之中,含笑说道:“少侠好剑法!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盯了贺子藏片刻,接着说道:“少侠是何许人也?为何会出现在仙人顶?”

贺子藏双手抱拳,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晚辈沧州贺子藏,师父乃是虎牢山戚长空。”

听了这话,铁翼惊道:“阁下竟是长空一剑戚长空的高徒,难怪剑法如此jīng妙。”

贺子藏谦虚道:“前辈过奖了,晚辈资质拙劣,师门剑法只是学到皮毛之处,岂敢在铁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铁翼被贺子藏这么一捧,心里自是欢畅,问道:“你来到此地,所为何事?”

这时,一旁的赖芳接话道:“贺大哥有十分紧要的事情要找五位前辈。”赖芳竟将对贺子藏的称谓从“贺公子”改口成“贺大哥”,亲切之感,溢于言表,亲密关系,也更进一步。

一听赖芳说有紧要之事,且见贺子藏神sè凝重,铁翼问道:“什么紧要之事?”

贺子藏也不隐瞒,坦言说道:“铁前辈,我与师父受妙奕老人之托,将一本棋谱《妙奕天机》送至五位前辈手中,以解天目山极乐仙翁白子之险,消武林正道之困,不料半途受袭,师父身受重伤,于客栈休养,却不见了踪影,晚辈四下打听五位的下落,找到五位之时,还是晚了一天。”

一听贺子藏说出了《妙奕天机》,铁翼自知事关重大,开口说道:“两位且先随老夫回到仙客居,再详谈此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贺子藏与赖芳皆点头答应了,摆在铁翼的引领之下,往仙客居走去。

此时,天sè已暮,月sè渐起,山间悬浮着一层薄雾,树影婆娑,月sè朦胧,宛似这令人捉摸不透的世道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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