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看了张家送来的聘礼眼红,连氏和方氏就更眼红了。
连氏第一次为当初把李达一家分出去后悔了,这要是没分家,这些东西还不都是她说了算?单是把那几套头面分给自己的两个闺女,哪一个不得在婆家被供起来?

不提连氏又眼红又后悔,却说一身大红喜服的馒头。

馒头虽然年龄不大,架不住身材高大,长得老成,这着实一拾掇,也是一副气宇轩昂、卓尔不凡的样子,何况还浓眉大眼,脸阔鼻高,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雪花猛然一见,差点认不出来。

等馒头正式拜见过李家一干长辈,雪花嘻嘻一笑,蹦了过去,“哥哥,不是,以后要叫姐夫了。”说完,眼珠一转,“姐夫,红包拿来。”说着,伸出了雪白的小手。

雪花一伸手,梨花、荷花当然也跟着伸手,银花看了看几个妹妹,也伸出了手。

馒头听到从雪花嘴里喊出来的这声姐夫,不知为什么,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搔了搔头,眉梢眼角都是笑,连忙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分给姐妹几人。

雪花得了红包,在包子面前晃了晃,“我有红包哟。”

包子一瞪眼,随后眼珠一转,“我找嫂子要去。”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跑。

“包子,我给你,别、别去闹你嫂子。”馒头说完“嫂子”俩字,脸一红,心里却甜得没法说,忙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个红包。

听到几个小丫头都改了称呼,馒头只觉得身心愉悦、通体舒泰。

雪花得了红包,喜气洋洋地被两个丫头搀着去了她家的小灶房,当然,旁边银花也跟着。

原来,自从席莫寒和韩啸答应今天会来后,雪花就和一家人商量今天的饭食,雪花可没忘记当年在戏园子看到韩啸时,三平、四平身上背着的筐。而且,虽然韩啸来过她们家几次,可也就在张家喝了一杯雪花亲手斟的茶,另外几次可是连她家的一个杯子都没碰。

雪花知道今天人多手杂,虽然都是认识的人,但吃食上雪花也不敢让别人动手,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席莫寒和韩啸的一应饮食她自己动手,就连送给席莫寒和韩啸的茶水,也是银花亲自烧的水泡的茶。

所以,和馒头要了红包后,雪花就和银花去准备席莫寒和韩啸要吃的席面了。

至于其它人的,都是本家专门管红白喜事的厨子,其实也就是雪花的一个堂叔,在院子里新垒的灶上做,无非是炖猪肉、炖鸡、炒猪肉白菜、猪肉萝卜,再蒸几大锅白面馒头罢了。

雪花觉得简陋,可她堂叔却连连咂舌,哪家有喜事舍得炖一大锅肉?他还是第一次炖一大锅猪肉呢,他都不知道该搁多少盐,以至于最后那锅肉差不多可以当咸菜吃了。尽管如此,那锅肉也没剩下一块,结果就是每个吃了肉的人,回家一次一次的喝水。

雪花掏出钥匙打开灶房的门,里面立刻传来扑鼻的香味。原来,雪花早就把一些费时间的菜弄好了。象米粉肉、红焖猪脚、阿胶炖鸡、酥肉丸子……,都是天一亮就做上了,然后锅底烧着小火,一直慢慢地煨着呢,这也是为什么灶房上锁的原因。

银花看火,雪花掌勺,烟霞和笼月打下手,几人快速地忙了起来。

雪花边忙边观察烟霞和笼月,见两个丫头虽然不说话,麻利劲和眼力价都有,做事很是有条不紊,不由暗暗点头,到底是侯府出来的。

因为冬天没什么青菜,雪花仔细考虑了一番,最后做了蒜香排骨、糖醋里脊、辣子鸡块、香酥鲤鱼、炝炒肥肠、油炸小河虾、香煎嫩豆腐、白糖糯米藕,最后又做了一个冬瓜丸子汤,面食雪花做了香酥肉饼、萝卜糕、鱼香饭团、酥脆豆腐排。

零零总总十多个菜,再加上几个面食,烟霞和笼月用大托盘端了好几趟。

最后一趟,雪花和她们一起过去了,她觉得有必要去说一声,这些菜色从选材到最后都是她亲自动的手,让席莫寒和韩啸尽管放心吃。其实主要是去说给韩啸听,免得那位爷一筷不动,冷着脸在那坐着,那别人还吃不吃?

雪花进屋,屋子里出乎意料地只坐了席莫寒、韩啸、李达、馒头、雪花的大爷爷和小河村的村长,也就是张连生的堂叔,张石成。

虽然开始雪花的那群堂爷爷们卯足了劲想要陪着贵人吃饭,可韩啸那张冰冷的小脸实在太考验他们老弱的心脏,最后几人一商量,还是去陪着顾贤等人吃比较舒服,于是,屋子里最后就剩下了这几个人。

就这几个人,嗯,雪花也觉得很别扭,因为她进屋的时候,竟然没听见一个人说话,屋子里就象没人似的。

雪花偷偷扫了韩啸一眼,根源呀,这就是根源!

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露出甜甜地笑,“席大哥,世子爷,今天这些菜可都是我亲手做的,中间没经任何人的手,请席大哥和世子爷一定要多吃点。”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席莫寒温润一笑说道。其实他早就尝出来是雪花做的了,毕竟雪花在县衙住着的时候,都是雪花在管他的饮食,但这话不能当着别人说。尤其今天看了韩啸送来了两个丫头后,他忽然感到,他和小丫头的距离恐怕要远了。

想到这些,心里有怅然,有失落,随即一笑,小丫头毕竟不是他的亲妹妹,他不能真的象亲哥哥一样毫不避嫌。

“小丫头,手艺不错,色香味俱全了,比京城香满楼的厨子做得都好。”席莫寒吃了一口香酥鲤鱼说道。

小丫头在县城呆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没做过这道菜,席莫寒心里莫名地有点发酸。

雪花不知道席莫寒心里是酸溜溜的,听了席莫寒的夸赞,心里甜滋滋,美滋滋,喜滋滋,乐滋滋,简直滋滋冒泡。

韩啸听雪花说这些菜都是她做的后,终于拿起了筷子,韩啸拿起了筷子,雪花的大爷爷和馒头的堂爷爷都松了口气。

原来韩啸真的是一筷不动。

他一筷不动,李达和馒头明白怎么回事,也不好劝吃劝喝,那俩老头可不知道,两人连连劝,可韩啸就是不动筷子,也不说话,弄得俩老头战战兢兢,直捂心口,后悔没和其它人一起去别的桌子上吃。

韩啸先是夹了一口席莫寒夸过的香酥鲤鱼,放到嘴里……,随后,一筷子接一筷子,桌子上的菜色,很快被他尝了个遍。

韩啸动筷子了,雪花的大爷爷开始以主人的身份敬酒,“世子爷,小人多谢世子爷赏光前来,这一杯小人敬世子爷。”能给京城里的世子爷敬酒,那是莫大的荣耀呀,雪花的大爷爷,也就是李财,忽然觉得他刚才心脏承受的压力值得了。

“大爷爷,世子爷年龄还小,不宜饮酒,还是喝茶吧?”雪花想到韩啸毕竟十几岁,在现代还在上初中,算是个半大孩子,怎么能喝这种烈酒?

雪花是好心,可韩啸听了雪花的话后,却是脸比锅底黑,瞪了雪花一眼,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雪花一皱眉,这位小爷,真是不识好人心。

席莫寒呵呵一笑,轻声道:“世子爷好酒量,这一杯席某敬世子爷。”说罢,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雪花皱起的眉头松开了,灵动的大眼睛瞅了瞅席莫寒,又看向韩啸,哈哈,有戏看了。

韩啸看着面前刚刚被馒头又满上的酒杯,没有犹豫,端起来又是一饮而尽。

桌子上既然有人敬了,其它人当然也要敬,于是,不大的功夫,韩啸连喝好几杯,小脸终于开始涌上了红晕。

雪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吩咐烟霞和笼月给众人斟酒,自己笑吟吟地看着某个人作死。

话说,人不作死不会死,人若作死她也不必拦着,她看着就行了。

有侯府来的丫头给自己斟酒,雪花的大爷爷和馒头的堂爷爷觉得自己的地位简直直线上升,立刻提高了好几个档次,那酒敬得,别提多热情了。

当然,席莫寒也没少喝,可他就硬是面不改色、神态怡然,始终给人一种超然物外的样子。

韩啸就不行了,小脸通红,有种艳若桃花的感觉,但眼神晶亮,灿若星辰。脸上少了冰冷,多了、多了,对,多了妖媚,能闪瞎了人的狗眼的妖媚。

雪花看到韩啸的样子,不由地就想起了某著名少说中的沙阡陌,那个被称为六界第一美人的——男人。

原来她嗤笑小说写得夸张,男人竟能称第一美人,现在竟觉得或许是真的。

雪花发现,眼前这位小爷很有成为妖孽的潜质。

怪不得他天天板着小脸,这要是一笑起来,还不勾走一地少女心?

当然,不包括她这个,现在是小孩子,以前是老孩子的,一个成熟女子的心。

桌上的人喝的兴高采烈,桌旁的人——雪花,看得是津津有味。

不过,很快,这有味就变成了另一种滋味了。

“你,身为一个女子,怎能坐在都是男子的屋子里?真是不识礼数、有失体统!”

韩啸亮若星辰,引人无数遐想的眸子,紧盯着雪花,突然说出了另她差点吐血的话。

雪花瞪大了眼睛,喂,这屋子里除了你一个外人,都是我的长辈,好不好?

当然,不管在雪花的眼里还是心里,席莫寒都不是外人。

“女子就该居于深闺,不见外男,你却大肆地抛头露面,并且屡教不改,冥顽不灵,真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她不可教?

她冥顽不灵?

雪花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喂,这位爷,你不要抢我的台词好不好?”

“一个女子,就该体态端庄,行止有度,言辞谦恭……”韩啸仿佛没听见雪花的话,依然不住嘴的数落雪花。

桌上的人都静了下来,李达和李财更是面带尴尬地听着韩啸的话,毕竟,雪花是他们的晚辈,说雪花不识礼数,跟说他们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有席莫寒望着韩啸,面带深思。

“三姑娘,爷,喝多了。”烟霞望着雪花怒气冲冲的小脸,低声说道。

雪花看向烟霞,脸上神情难辨,她当然知道韩啸喝多了,酒后吐真言嘛。

烟霞被雪花一看,立刻低下了头。

雪花收回目光,望着韩啸依旧不停张合的小嘴,考虑该用什么给他堵上。

不过,很快不用她考虑了。

“你这样不知检点、不懂礼数、言辞粗鲁、肆意妄为的女子,本该一辈子嫁不出去,要不是那天晚上,爷在床上把你……”韩啸说到这里,头一歪,趴到桌子上——

睡着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一屋子人看看韩啸,然后都望向雪花。

雪花被神色各异的几人,看得直起鸡皮疙瘩。

“雪花,世子爷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被……”李达神情悲痛,满脸的不敢置信。

一看李达的表情,雪花就知道她爹想歪了。

“爹,您说什么呀?”雪花着急地道:“我和世子爷根本就没什么。”这事可要解释清楚,这可是关系到她一个姑娘家清白名誉的事。

“雪花,你告诉姐夫,是不是世子爷欺负了你?”馒头噌地站了起来,一脸的悲愤气怒,“若是,我今天……”

“不是的,姐夫。”雪花连连摆手。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雪花这次真急了,额头有点小冒汗。

这事要是说不明白,那乱子可就大了,她将来也没法嫁人了。

“那世子爷为什么这样说?”李财一双老眼闪着精光。

“大爷爷,我……”雪花口结,她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说?

“雪花呀,虽然按族规,出了这种事女子是要沉溏的,可世子爷身份贵重,况且又有承担责任的意思,你以后要好好伺候世子爷,其它的,族里也就不追究了。”李财嘴上说的是语重心长,大度凛然,心里却是万分激动。

他们李家竟然和京城侯府攀上亲了!只要雪花被世子爷收了房,即便做个妾,那也是万分的荣宠。

雪花听了李财的话怒火冲天,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大爷爷,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雪花急急地分辩,“那天晚上……”雪花说到这儿,停住了。

那天晚上,韩啸肯定是说的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有人追杀韩啸,韩啸还受了伤,连席莫寒都不相信,这事她能在这儿说吗?

她脖子上现在还有一核弹头忘了没还给韩啸呢。这要让人知道了那天晚上的事,那找玉佩的人会不会怀疑到她?

那她会不会把那些腥风血雨带到家来?

想到这儿,雪花打了个寒颤,不行,绝对不能说。

看到雪花猛然停住,并且变了脸色,李财更加相信了韩啸的话,“雪花呀,大爷爷知道你不好意思,可世子爷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因为把你……”李财说到这儿,干咳了两声,继续道:“才不得不负起责任。”

李财的话一说完,就连李达都信了七八分。

韩啸那满腹牢骚、满心不甘,对雪花的万般不满都是表达的一清二楚,但就是因为……,才不得不接受雪花。

原先李达就有些奇怪,韩啸一向冷冰冰的,可对他们家却格外有面子,若说是因为叮叮,李达自己都不相信,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可他宁愿什么也不明白。

李达心如刀绞。

她的女儿竟然、竟然……

李达看向韩啸,劈了他的心都有,可是……,雪花怎么办?

雪花一见李达那副悲痛、伤心、气愤、痛恨……,各种表情纠结在一起的样子,就知道她爹信了。

“爹,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雪花急急解释,“不信、不信你问世子爷?”雪花说完,慌忙去推韩啸,你特么的自己说吧,“喂!醒醒!你解释清楚了再睡!”

韩啸毫无反应。

丫的,你倒是说完了再睡呀!

雪花开始磨牙,真想对着那张嫩红的小脸来两巴掌,刚举起手掌,还没落下,李财又开了口。

“雪花呀,你别推了,涉及到女子的闺誉,世子爷若不是喝多了,也不会说的,‘酒后吐真言’你应该听说过吧?”

雪花的手停在了半空,这几个她刚才也想到过,难道她比乌鸦还厉害,不说出来都能实现?

那这一巴掌她是不是该打自己?

雪花看向屋里的人,她终于明白了百口莫辩是什么意思,不但明白了,还淋漓尽致地体会了一把。

雪花的目光从李达、李财、馒头、张石成脸上一一略过,最后停在了神情莫辨的席莫寒身上。

“席大哥,你相信我是不是?”雪花的声音不觉有些发抖。

席莫寒望着雪花满脸的热切、大眼睛里流露出的期盼,倏地展颜一笑。

雪花只觉得忽然之间春风拂面,心里千朵万朵桃花开。

“小丫头,我当然相信你。”

席莫寒一句话,雪花差点喜极而泣。

席莫寒看向屋里的人,“各位,小丫头今年才多大?世子爷又不是下作猥琐之人,怎么会做出那种肮脏之事?况且,世子爷刚才所言并未指名道姓,喝多了看错人的事也是有的。本官相信,这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席莫寒的声音虽然温温淡淡,里面却包含着不容辩驳的肯定。

李达听了席莫寒的话,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高兴的差点落泪。县令大人这样说了,肯定就是这样了。他刚才也是因为一时震惊,懵了。自己的女儿,自己还不了解嘛,若真那样,雪花那孩子哪是个吃亏的?还不得把世子爷……,李达没敢再想下去。

李财就不同了,心里如被泼了一瓢冷水,失望透顶了。

同样失望的还有张石成,现在李家和张家是姻亲,若是李家和侯府扯上关系,他们张家也能沾些光不是?何况他还是小河村的村长,小河村的女孩子若是有人嫁进了侯府,他们一个村都有光彩,他这个村长走出去也会被别的村长高看一眼。

馒头听了席莫寒的话,冷静下来,一时心思如闪电掠过,雪花是他妹妹,雪花若真的被韩啸怎样了,他少不得要为雪花出气,不过,雪花一向聪明机灵,不可能会吃这种亏,而且,这位世子爷虽然冷冰冰的,但可以看出绝对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正如县令大人所言,绝不会做下作猥琐之事。

想透了这一点,馒头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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