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登录“世界”之前,顾铁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给大胡子讲述三年前的今天发生在中非战场上的故事,由于雷鸣部队前特种兵对于丛林战非常熟悉,应他的要求,顾铁对那场野战描述得非常仔细,以至于花去大部分时间评论接战双方的战术得失,直到艾德露出无辜的表情:“我只是想问问雨林里的战斗与北方针叶林有什么不同之处,你不用连亲手干掉的敌人的身高长相籍贯都一一描述吧。”
“印象有点深刻而已。”顾铁摸摸脑袋,把故事推进下去,

一场激烈却短暂的交火过后,残存的敌人被自由十字军的战士赶出丛林,一路向南逃窜,最终在天光放亮时狼狈地越过姆博穆河,丢下不计其数的伤员和尸体,逃进了刚果民主共和国境内,姆博穆河是中非共和国与刚果民主共和国之间的天然国境线,自由十字军的战士们在河岸边停下脚步,对天鸣枪,恐吓敌人尽快离开,

“万岁。”站在河岸上望着圣主抵抗军的最后一名士兵拖着伤腿淌过河流,一头扎进姆博穆河左岸的丛林,自由十字军的战士们兴奋地挥舞武器,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所有人都扣动扳机,把弹夹里剩余的子弹全部倾泻在空气里,仅余的一枚巴祖卡火箭筒也被重武器手当成射向高空的礼花弹,“咚。”橙红色的焰火升起在雨林之巅,

巴尔文德拉看着这种浪费的举动不禁皱了皱眉头,但他沒有说什么,只捂着受伤的手臂靠在一棵桉树上,静静看着别人狂欢,敌人已经完全撤离中非国境,这意味着历时已久的独立战争终于取得了胜利,从此刻起,中非共和国成为了非洲第一个坚定的ipu国家,由自由十字军主导的独立政权将接替gtc扶持的傀儡政权,建立中非共和国新一届内阁,带领中非人民在自由民主的道路上继续前进,实际上,这也是量子计算机兴起之后,第一次沒有美俄等国际强国直接或间接参与的国家级别战争,gtc已经成长为在联合国独当一面的强硬势力,但反过來说,为了遏制gtc一家独大的势头,美俄默契地对解放阵线的革命武装视而不见,甚至现在自由十字军的装备很大一部分都是俄罗斯秘密援助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滑稽,

胜利的果实來之不易,作为自由十字军上校军官、一手指挥了很大一部分经典战役的巴尔文德拉此刻感觉欣喜而疲惫,同时有些茫然,今后,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做一些什么事情呢,经年为之奋斗的事业一旦成功,随之而來的就是无尽的空虚,身负宗教使命感的印度人决定继续在反抗gtc的阵线中出一份力,一个建立反抗组织的念头正在他心里逐渐成形,

“啪。”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牵动伤口,疼得巴尔一咧嘴:“慢点,我被流弹打中了。”

“当然当然,流弹不长眼,却专找你这种又正派又俊俏的小郎君來叮。”顾铁促狭地眨眨眼睛,从树后绕了出來,举起手中的ak-12突击步枪:“不参加狂欢吗,这次是彻底结束了,我想大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子弹都沒有用途了吧,不如听个热闹。”

巴尔摇摇头:“你太乐观了,铁,新兴政权还要受到很多考验,就像我说过一万遍的那句话,拉西希奥科隆科沃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领袖人选,万一他把一切都搞砸了呢。”

“得了吧,你帮他挡子弹的时候就沒说过这句话。”顾铁撇嘴道:“他只是看起來像个笨蛋罢了,如果内心真的是个草包,他根本沒可能坐到国民解放阵线联盟主席这个位子上來,更不可能领导自由十字军打这么久的仗,那家伙其实比谁都精明,……在沒喝醉的时候。”

一串激烈的枪声响起,抱着中国造98式重机枪的机枪手对天开火,127毫米子弹打得雨林树叶纷飞,黄铜弹壳撒了满地,“不要停,不要停。”大伙发出起哄的欢呼声,巴尔心疼得一哆嗦,

“在中国,逢年过节或者有喜事的时候喜欢放鞭炮,跟现在一样,就是图个热闹,鞭炮,懂吗,这么长,这么大,里面装着火药,拿打火机一点就炸了。”顾铁比比划划对印度人扫盲道,巴尔一脸黑线地回应:“是的,我知道,每年排灯节(又称屠妖节,印度教最重要传统节日之一)被鞭炮炸死的印度人是全世界最多的,不输于你们中国人过春节时候的事故率,着火的房子,估计比中国的还要多。”

“沒劲,看你是个老外,什么风俗都跟中国差不多。”顾铁嘟囔道,这时阿齐薇从旁边走來,向巴尔微微点头致意,瞟了顾铁一眼,从鼻孔不屑地哼出一口气,扭动着包裹在迷彩裤里结实的臀部走开了,

巴尔文德拉忍不住笑了,顾铁无辜地摊开手臂:“我发誓我什么都沒做啊,这个小妮子一直看我不顺眼,昨晚我还救她一命來着,一点都不念我的好,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还一直强忍着不去碰她呢,早知道就把她就地正法,生命煮成熟饭看看……”

“我觉得你们两人之间有那种……”巴尔单手比划了个牵线的动作,顾铁立刻慌忙否认:“胡说什么呢,我对那种女人可沒兴趣,女人嘛,就要像西格丽德那样有胸有屁股,最好还有男朋友,中国古语有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我听说她有男朋友。”年轻的印度军官说,

“啥。”

顾铁一下子就呆住了,嘴角抽搐着说不出话來,

巴尔摸摸高挺的鼻梁回忆道:“几个月前一次作战会议后我们聊了一会儿,她讲了许多她自己的事情,她是约翰内斯堡人,父亲是卡尔敦中心的一位大黄金商人,拥有两个金矿的大部分股份,在兄妹几人里,只有阿齐薇自己是个不安于现状、怀有理想主义情节的孩子,未满十六岁就偷偷离开那栋位于埃利斯公园大道的豪宅,飞离约翰内斯堡,参与到阿尔及利亚解放运动中去。”

“嘿,别惹阿拉伯人的麻烦啊,富家子弟就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哼哼。”顾铁评论道,偷眼瞧了瞧对方,巴尔文德拉貌似沒有发现“富家子弟”的概念包括他这位印度大财团的公子哥儿,当然顾铁本人也沒意识到,他自己也算抨击范围内的一份子,

“总之,在离开南非之前,阿齐薇就被父母安排了一门亲事,就等十八岁举行婚礼了,这种情况在当地的大财阀之间并不罕见,别看她是一名合格的女战士、坚定的自由主义者,却对这门亲事非常挂念,总想着找个机会回国完婚。”巴尔讲述道,“她参加中非战争比较晚,直到最近才有了解她的机会,现在战争结束了,她应该要回到约翰内斯堡了吧……”

“等一下。”顾铁说,

“等一下。”顾铁在现实中说,

“……干嘛,继续说啊,阿齐薇后來怎样了,你有沒有把她就地正法,她回到南非成婚了么,你不能现在停下吧,顾铁,故事讲半截是不人道的。”大胡子一声惨叫,从椅子上滚了下來,用无辜的一双亮晶晶牛眼盯着顾铁的嘴巴,生怕漏掉接下來的一个单词,

“我刚想起來,咱们说好是讲三年前的10月4日发生的事情,但那场战斗打了一夜,等到把敌人赶过姆博穆河,已经是10月5日的事情啦。”顾铁狡黠地一乐,

摇摇手指头:“讲了一段已经是友情附赠,想要多听免费的故事可是沒门,老兄。”

艾德痛叫一声:“哎呀,早知道你前面打仗那段别说那么详细,多说点阿齐薇的事情多好啊。”

顾铁心中泛起“果然如此”的念头,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一向看人很准的顾铁早就发现这位外表粗犷的老兄其实是位感情细腻情绪丰富、琼瑶剧男主角类型的家伙,也不知道他在开枪杀人的时候会有什么样浪漫的念头,随便想想,都是种黑色幽默,

“走啦走啦,酒喝完了,果酱也见底了,现在我该休息了。”顾铁站起來把艾德往门外推,大胡子依依不舍地揪住门框回头:“真的不讲了,再讲五分钟的呗,我也给你讲我和马列安安格列斯卡的故事好不。”

“明天再说,明天再说。”顾铁用尽力气推动大个子,感觉护林员身上活力十足的大块肌肉跃跃欲试地与他对抗着,艾德的两条大长腿像生根一样长在地面上:“再说五分钟呗,三分钟也行啊。”

“敬酒不吃。”顾铁脸色一沉,他可老早就想赶走碍事的家伙、登陆“世界”去看看了,这种冲动引得他心痒难熬,此刻一激动,手上就加了力道,他脚下不丁不八站了个高马,沉肩坐胯,整个身体的重心向后一收,又向前一靠,虽然只学了半吊子八极拳,但冰雪聪明的顾铁对这门拳术的精要之处早有领会,八极讲究“旱地行舟”,每发一力都要出自惯性冲撞的力量,换句话说,伴随着重心的移动才能在最小的发力过程中积蓄最大的力量,沒有管家老赵那靠了一辈子大桩子的功力,顾铁仗着年轻力壮,这一靠也有点不输于老人家的雄浑劲道,

他本來比艾德差不多低了一个头,再坐一点马,这连肩带背、由颈至头、打击面遍布整个上半身的一靠就结结实实砸在了艾德的小肚子上,雷鸣部队退役老兵毫无防备地被放了出去,咔嚓一声把屋门撞倒,跌跌撞撞退到屋外,刚伸手一指:“顾铁,你……”后半句话沒说得出來,波兰人哪懂得中国拳术中的余劲,更不懂泄劲的道理,刚挺直腰板,脚下一软结结实实摔了个跟头,脑袋向后滚了两圈,“咣当”一声拍在对面屋的墙上,砸得小楼的地板都在晃动,

“……你是个好样的,我们再來。”

原來这才是大胡子的后半句话,看着手撑地满面笑容蹦起來的特种兵,顾铁痛苦地捂住脸,“靠,何苦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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